在他看來，有那個時間去開會，領獎，聽領導講話，和一群人虛與委蛇，還不如多花點心思琢磨怎么改進廠里的生產工藝，或者想想怎么開拓新的銷售渠道。
他性格務實，不喜歡出風頭，更厭惡那種浮夸的場面。
所以他當時就很干脆地拒絕了。
沒想到，岳父今天又特意為這事打電話來了。
“我記得，爸。”
許正的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堅持，“我上次不是說了嘛，我就不去參加了。那種大會，都是走個過場，我去也尷尬。您幫我推了吧，或者隨便找個理由，就說我廠里忙，走不開。”
電話那頭，向軍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輕輕嘆了口氣。
“阿正，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理解你不喜歡這種場合。說實話，要是放在之前，你堅持不去，我也就由著你了，幫你推掉也不是什么難事。”
他話鋒一轉。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你這次在蘇聯搞出的動靜，太大了！雖然目前知道詳細情況的人還不多，但紙是包不住火的。一艘四千噸的遠洋漁船，加上一整船國內急需的緊缺工業物資，這筆投資和這份戰略眼光，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個體戶的范疇！”
向軍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鄭重。
“這件事，不僅是我，連老爺子都驚動了，幾位主要領導也聽到了風聲，雖然具體細節還不清楚，但都知道你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這次表彰大會，給你留的位置和獎項，已經不再是之前考慮的什么‘先進個體’了，規格和意義都完全不一樣了！這不僅僅是對你過去成績的肯定，更是對你未來事業的某種官方背書和支持！你明白嗎？”
許正握著聽筒，沉默地聽著。
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他本意只是想低調地把事情做成，悶聲發大財，并不想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
向軍繼續耐心地分析。
“阿正，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單打獨斗了。你即將擁有的是能夠影響一方產業格局的能力。有些場面，不是你想躲就能躲開的。參加這個會，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能讓你更快地融入本地的商業生態，獲得更多的認可和資源，以后辦事也會更方便。這是一種無形的資本。”
他頓了頓，繼續說了起來。
“而且，從我的角度來說，你現在也是我的女婿，你的成就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我的眼光和支持。你要是不出席，不僅你自己會錯過一個重要的機會，我在其他領導面前，面子上也不太好看，甚至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和議論。所以，于公于私，這次大會，你都最好參加一下。”
岳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幾乎是掰開揉碎地分析了利害關系，甚至帶上了個人情面的請求，許正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像上次那樣干脆地拒絕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他討厭形式主義，但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愣頭青。岳父說得對，當生意做到一定規模，有些東西是無法回避的。尤其是他即將迎來“先驅者號”和那批物資，后續的公司運營、人員招聘、市場開拓，乃至與各相關部門打交道，都需要一個更有利的輿論環境和身份認可。
這個表彰，雖然形式大于內容，但確實能帶來實實在在的便利。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不給岳父面子。向軍為了他的事，動用了不少關系，尤其是海軍那邊，欠下了人情。現在這點要求，于情于理，他都應該答應。
“爸，我明白了。”
許正終于開口，語氣雖然還有些無奈，但已經接受了現實。
“您說得對，是我想得簡單了，這個大會……我去參加，具體是什么時間？我需要準備什么嗎？”
聽到許正終于松口，向軍在那頭明顯松了一口氣，語氣也輕松了不少。
“這就對了！時間定在下周三上午九點，在縣大禮堂。你什么都不用特意準備，穿得正式一點就行。到時候提前一點到，我會讓王秘書在門口等你，帶你進去。流程就是領導講話、頒獎、代表發言什么的，估計一上午就能結束。”
“好，我知道了。下周三上午九點，縣大禮堂，我準時到。”
許正重復了一遍，確認道。
“嗯，那就這么說定了。”
向軍滿意地掛了電話。
放下聽筒，許正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感覺。
一方面，他確實不喜歡這種應酬；但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這是成長必須付出的代價，也是事業擴張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一環。
“怎么了？爸打電話有什么事嗎？”向清魚從廚房探出頭，關切地問道。
她剛才隱約聽到了一些對話內容。
許正轉過身，對妻子笑了笑。
“爸讓我下周三去參加縣里的表彰大會。”
向清魚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她是知道丈夫的性子的，輕聲問道：“你……答應啦？”
“嗯，答應了。”
許正點點頭，走到妻子身邊，低聲解釋道，“爸說得有道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有些場面，躲是躲不掉的。去了，對以后的發展有好處。”
向清魚溫柔地看著丈夫。
“爸考慮得周到。你去露個面也好，讓大家知道你的能力，以后辦事也方便些。就是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場合。”
“沒事，就當是為了以后少點麻煩吧。”許正笑了笑，故作輕松地說道，“說不定還能領個獎狀回來給孩子們玩呢。”
向清魚被他的話逗笑了。
“哪有拿獎狀給孩子玩的！快洗手準備吃飯吧，麗麗還等著呢。”
“好。”
許正應了一聲，將那份小小的無奈壓回心底，調整好心態，走向餐桌。
雨還在下，但有些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但許正也想通了。
既然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那他就積極參加，隨大流，這也是他權衡過后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