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溫卓儀還想著如何解困時，下一步陸景淮就吃掉了幾個白棋。
才不到十分鐘，溫卓儀傻眼，她居然就這么輸了。
她還處于震驚之中，陸景淮就高冷地起身，“不玩了。”
三個字像是對她的嘲笑。
溫卓儀有些難堪。
宋婉楨剛進來，就看見陸景淮上樓的背影。
她看向還坐在那邊，臉色有些難堪的溫卓儀，上前看了眼棋盤，“你輸了？”
溫卓儀一見宋婉楨，快速收斂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溫婉大方的笑意，“嗯，景淮哥有點兒厲害，一下就贏我了。”
“真是的，他都不讓讓你啊？這種男人最不解風情了。不過......”宋婉楨故作疑惑道：“他跟昭昭一盤棋能下好幾個小時，看來昭昭的棋藝比你跟我哥都厲害。”
話像一盆冷水澆在溫卓儀的腦門上。
她有那么厲害？
溫卓儀攥緊了手中的棋子，指尖微微發白。
明月高掛，溫卓儀坐在露臺邊，正準備給顏珍打電話，排解心中苦澀。
突然看見陸景淮出了正院不知道去哪，于是她隨尾跟了上去。
陸景淮推開厚重的橡木門，潮濕的墨香混著檀木的氣息撲面而來。
地窖四壁皆是直抵穹頂的烏木書架，青銅壁燈投下暖黃的光暈，映照著燙金書脊上斑駁的紋路。
這個藏書地窖在他爺爺的爺爺那一代就有了，中間荒廢過十幾年，后來他父親翻新好。
一架鑄鐵旋梯蜿蜒向上，連接著二層回廊，那里堆滿蒙塵的外文古籍，書頁間甚至還夾著祖輩留下的批注箋條。
陸景淮若是有空，都會來這里看一看書。
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只是那時候，多數是他父親陪著他，后來宋俊良偶爾陪他。
但自從他父親去世，宋婉楨一次都沒踏入過，這里藏著太多屬于他父親的東西，宋婉楨至今無法面對。
而他起初也無法面對，這幾年才開始慢慢釋然。
陸景淮找了本過去跟他父親一起讀過的，《貨殖列傳》看了起來。
書頁已經泛黃，邊角處還有他年少時用鋼筆寫下的稚嫩批注，而旁邊是他父親遒勁有力的朱筆點評。
他指尖輕輕撫過那些字跡，恍惚間仿佛又聽到父親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講解：“商道即人道，利從信中生。”
嘎——
橡木門被推開，聲音打斷了陸景淮的思緒。
溫卓儀邁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進來，“天啊，這里居然有個這么大的書窖。”
陸景淮蹙眸看去，冷冷道：“誰讓你進來？”
溫卓儀怕他生氣，借口道：“我想找一些醫藥古籍，是宋教授告訴我，讓我來這里找找。”
“抱歉打擾你了。”
陸景淮打量了她片刻，收回視線，“書可以看，其他東西別亂動。”
“好。”溫卓儀點頭后，在書窖里參觀起來。
她被墻上的照片吸引，借故與陸景淮拉近距離，“這是你爸爸？”
陸景淮頭也沒抬，冷聲警告，“‘別亂動’的意思很難理解？”
溫卓儀吃癟，“抱歉。”
他真的好冷，像座冰山。
不過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想要把這個男人搶過來。
仿佛只要得到他，就會有種贏了全世界一樣的滿足感。
溫卓儀參觀一圈后，眼波微轉，指著書架頂層輕呼：“那本《歐洲藥典年鑒》對我研究很有用呢。”
她踮起腳故作費力地夠了兩下，故作窘迫地看向陸景淮，“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陸景淮還是連眼皮都未掀，指尖翻過一頁：“梯子在西北角。”
溫卓儀咬唇走過去，辛苦把梯子推了過來。
倒騰半天，忽然“啊”地驚叫一聲，整個人朝陸景淮的方向歪倒。
白茶香氣掠過空氣，然而預料中的結實的手臂并沒有接住她。
陸景淮身形敏捷地側身避開，溫卓儀狼狽地跌進了沙發上。
但她的玫瑰豆沙色口紅堪堪擦過陸景淮的襯衫后側，留下一道曖昧的痕跡。
溫卓儀捂住疼痛的胳膊，咬牙道：“見我摔下來，你連扶都不扶我一下，會不會太冷漠，太沒品？”
陸景淮慢條斯理地合上書：“溫小姐，這不是偶像劇片場，自導自演的游戲，我為什么要配合？”
“況且你也該了解一下的，我確實沒品。”
陸景淮挪了個遠離她的位置，坐下繼續看書。
溫卓儀被氣得眼角泛紅，說不出一句話來。
-
林昭回來得不算太晚，剛好十一點整。
然而她一進門就跟宋俊良撞了個正著。
“舅舅。”林昭恭敬地稱呼他。
宋俊良瞥了她一眼道：“你還沒嫁進來，喊舅舅不合適。”
她喊得沒毛病，不過既然陸景淮還沒跟他坦白關系，她也只好乖乖改口。
“宋教授。”
“這么晚回來，覺得合適嗎？”宋俊良一臉嚴厲。
她已經成年了，而且才十一點，不算太晚吧？
不過想到宋俊良已經對自已很有偏見了，林昭沒有反駁。
隨后宋俊良轉身往院子外茶幾走去，并讓她跟過去。
他問：“會泡茶嗎？”
“會。”林昭問，“舅.......宋教授要喝嗎？這么晚的話，要不要試試洋甘菊配少許薰衣草，能幫助睡眠。”
宋俊良沒拒絕。
林昭指尖輕捻起一朵干燥的洋甘菊。
她先用熱水溫過白瓷蓋碗，放入花草時特意將薰衣草藏在茶則底，這樣既不會因香氣太沖惹長輩不悅，又能讓舒緩成分緩慢釋放。
宋俊良看著她手腕懸壺高沖的姿勢突然瞇起眼。
這丫頭注水時竟懂得用“鳳凰三點頭”的手法，水流在月色下劃出三道銀弧，花瓣隨著漣漪優雅舒展。
更讓他意外的是她候湯時掐的精準時間，砂銚里的水將沸未沸時便離火，正是古人說的\"蟹目已過魚眼生\"的絕佳火候。
“宋教授請用。\"她雙手捧來茶盞，杯托上一枚銀杏葉茶漏攔住所有浮沫。
茶湯澄澈如琥珀，洋甘菊的甜香里隱約透出薰衣草尾調，像夏夜掠過花園的晚風。
宋俊良故意晃了下手腕，但茶水未濺出半分。
他低頭啜飲，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這水溫把控得竟比茶藝師還老道，薰衣草的劑量更是微妙，剛好夠安神，又不至于讓他這個討厭花香的人反感。
“跟誰學的？\"宋俊良盯著杯底旋轉的花瓣。
“我爸爸。”林昭輕輕轉動自已那杯茶，“他總說深夜的茶要像月光，看著清冷，喝著要有溫度，后來他眼睛看不見了，我就經常給他泡。”
月光恰好漫過她指尖，在石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宋俊良目光幾不可查地沉下，目光落到墻角的油畫上，指了指畫得最粗糙的那幅畫，“那是你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