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佑就這么看著他，沒有說話。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兩人周圍流淌著焦灼的氣氛。
陸淵也不急，只是端然立在姜梔身邊。
許久后蕭玄佑才笑了聲，“陸大人公務在身，孤自然不好推辭。”
于是蕭玄佑，陸淵，姜梔三人離開軍營，來到了爻城城區。
爻城地勢險要，是扼守大啟朝抵御外敵的第一道關卡。
他們此刻要去的地方，是位于城西受災最嚴重的斷磚巷。
一開始鼠疫的爆發就在此處，謝祁當機立斷直接在周圍設立了隔離區，將所有有疑似發燒嘔吐癥狀的人全關了進去，分開觀察治療。
雖然手腕鐵血冷酷了些，但也很好地阻止了這場鼠疫的蔓延，最后更是成功控制住。
否則鼠疫肆虐，再加上本就遭了旱災，爻城必定會尸橫遍野。
北狄更是會趁機破城而入，到時候死的可就不止這些人了。
位于巷首住著的是爺孫兩人。
老人家上了年紀行動不便，一個黑瘦的小男孩正吃力地踮著腳替他翻身擦身。
看到有人進來，瞪著一雙過分大的眼睛看著他們，“你們，你們是誰啊？”
蕭玄佑今日雖然穿了便服，但依舊是錦衣暗紋，絲毫掩蓋不了一身的貴胄之氣，站在這間破敗的房屋內顯得格格不入。
他問，“你父母呢？”
小男孩眼神暗了暗，低下頭，“都死了。”
“那你們祖孫二人如何過活？”蕭玄佑又問。
“為了給爺爺治病家里的錢都花光了，我每日去施粥處領粥給爺爺喝，我就去外面挖些樹根野菜吃。”
他一雙眼睛有些瑟縮，“貴人，你們有什么事嗎？是不是需要招工？別看我年紀小，其實我力氣很大的什么活都會干的。”
他也不是沒在城里找過工，但那些人嫌他年紀小又瘦，他又還要時不時回家照看爺爺，一直沒找到活兒，只能勉強度日。
蕭玄佑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我們不缺人干活，但卻可以給你些銀兩。”
他點頭示意，身后的侍衛便取過一袋碎銀子遞給那男孩。
“這……”男孩猶豫著不敢去接。
蕭玄佑挑眉，“你若不要，我就去給別人了。”
話音剛落，那小男孩就風一樣把錢袋接過來，隨后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您和那位賜藥的活菩薩一樣，是神仙下凡，長命百歲，大富大貴……”
他將自己知道的吉祥話一股腦都吐出來。
蕭玄佑讓侍衛將他攙扶起來，面露笑意道：“你口中的那位活菩薩，就在這呢。”
小男孩視線隨著他落在姜梔身上。
卻見貴人身后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衫，面覆輕紗，渾身上下沒什么特別的裝飾，但看起來就是清麗靈動，端莊婉約，如同月下仙子，讓人生不出一絲褻瀆之意。
他因為瘦而過于突出的黑色眼睛眨了眨，又跪在姜梔面前，不斷磕頭，“多謝活菩薩救我爺爺性命，兩位貴人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定能佳偶天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眼見他這些吉祥話越說越離譜，姜梔忍不住輕咳一聲。
旁邊的陸淵也冷下了臉色。
只有蕭玄佑唇角含著淺笑，像是被他的話給取悅到，又讓侍衛賞了他一袋碎銀子。
小男孩知道這是讓貴人高興了，吉祥話又是不要錢似地往外蹦。
蕭玄佑忍著笑對姜梔道：“他年幼不懂事，胡言亂語還請紀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民女不敢。”蕭玄佑都這樣說了，姜梔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從爺孫家離開，他們又陸續去了受災最嚴重的幾家。
情況各有不同，但卻都相同地凄慘。
姜梔原本還想著做生意，但看到這種情景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將身上帶著一些碎銀全都拿出來分給了他們。
剛重生的時候，她恨意滔天，總覺得很多人都虧欠她。
但和眼前這些實實在在的人間慘劇比起來，她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鬧，根本不值一提。
很快他們來到了最后一家。
兩個耄耋之年的老人家，一個削瘦的中年女子，床榻上還躺著個身量只有八九歲的小女孩。
據那削瘦女子所說，他們原本一家六口在這里過得雖然苦，卻也圓滿。
可惜丈夫為了爭一口吃的被人活活打死，大兒子死在了鼠疫中，如今只剩下了一家子的老弱婦孺，日子根本揭不開鍋。
當蕭玄佑如之前一般讓身后的侍衛將銀錢袋子遞給那個女子時，異變陡生。
只見那中年女子原本要去接袋子的手轉了個方向，從袖中滑出一把刀握在掌心，出手如電地朝侍衛刺去。
而那兩個原本彎腰佝僂的老者，竟然也同時眼冒精光，身形暴起朝著蕭玄佑和陸淵襲來！
“主子小心！有刺客！”
侍衛猝不及防之下，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閃身避開后，上前和那女子交手。
他們根本不是爻城受災的百姓，而是早就在此守株待兔，等著他們前來的刺客！
陸淵和蕭玄佑在那女子動手的瞬間就察覺到不對勁，兩人頓時如同猛獸般上前，抽出兵器和那兩個易容的老者纏斗在了一處。
原本破敗的屋子內頓時充滿了兵器相接的聲音。
蕭玄佑抽空看了姜梔一眼，卻見她早就乖乖退避到了門外，沒有被屋內的打斗波及。
于是一時放下心來。
只是這幾個刺客實在難纏，竟然無法在幾招間將他們拿下。
陸淵也暗自心驚。
這些人明顯經過嚴格的訓練，出手就是殺招，且目標明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應該是從小就被當成殺手培養的。
爻城什么時候有了這般厲害的人物？
就在他一邊逼退面前之人攻擊，一邊皺眉思索之時，他驀地發現，那個躺在床榻上的小女孩，動了。
她身材瘦小，行動卻宛如閃電般迅速。
黝黑的眼中閃著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狠戾光芒，不過瞬間就向著蕭玄佑襲去。
“主子！”侍衛厲喝一聲，卻被纏住無法脫身來救。
蕭玄佑眸光微凜，擋下眼前老者的攻擊后，抬腿就去踹那女孩。
但那女孩的目標卻明根本不是他。
受了蕭玄佑一擊，她就勢在地上一個翻滾，身子如離弦的箭般飛射而出，手中握著匕首竟然直直向著屋外的姜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