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一夜
紛爭落幕,亂戰終止,舉世強者,惶惶不安。
神月潭下,
巨獸嗚咽。
凡州地下,帝君震怒。
“你又贏了,”
“許閑,你的命,這么好的嗎?”
臨近中原逃荒的百姓,停下了腳步,只因,遠方天際的轟鳴,已許久不再響起...
問道宗的弟子,井然有序的清理著山外的那片戰場。
統計著傷亡。
仙閣里,一盞接一盞的燈被拿下,
葬劍峰上,一個接一個的土堆被壘起。
贏了。
可傷亡是慘重的。
戰爭。
傷亡本就無可避免,如果可以,沒人期待戰爭。
人間安靜了。
留下三片浩蕩的廢墟,
極北破碎的冰原,東荒荒蕪的廢土,問道宗外,千里山河狼煙渺渺....
十年,
百年,
千年,
也許更久。
這些痕跡,才會慢慢淡化。
不過。
史官卻已提筆,將一切記錄下來。
是敗者的恥辱。
是勝者的輝煌。
也是后人的警鐘。
許閑,
三十九境,問劍天下。
勝!
至此,
舉世無敵,人間無二。
李太白死了,
劍道的彼岸沉淪。
許閑問世了。
他成了新的劍道彼岸。
不止于此,
他站在了大道之巔。
道的盡頭。
從前,
天下第一的頭銜,世人爭論頗多。
北海的共主。
東荒的帝君。
中原的三教。
長眠的精怪。
或是遠游在外,早不問世的劍祖。
現在。
人間第一人。
許閑,
實至名歸。
想來無人質疑。
是一戰成名嗎?
不是,他早已名聲在外。
不知曉內情的,還會把白忙搬出來,講上一句,論上一論。
知道內情的,卻是心知肚明。
何來白忙?
這座天下,只有許閑!
勝利之后,許閑沒有回宗門,而是坐在一座尚未全部凋零的青山峰巔,遙望天際...
許久許久,
直到大日偏西,愁黃漫天,
亦未曾起身。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如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在極短的時間內晉升九境,又是如何以九境之力,勝整座天下一樣。
金晴,赤明糾結許久,還是從幕后,走到臺前,不請自來。
“拜見魔子!”
“拜見魔子!”
許閑沒起身,甚至未曾回頭,在夕陽下,晚風里,飲著烈酒。
“來了?”
赤明看向金晴。
金晴恭敬回應,“是的,早就來了。”
這一次,
他們的敬重,不再是虛無的奉承,而是實打實的敬重。
他可是天下第一。
許閑喝一口酒,悠悠道:“回去吧,我說過的話,依舊算數。”
金晴欲言又止,與赤明對視一眼。
恭敬應下。
“遵從您的意志!”
“遵從您的意志!”
兩人走了,正如來時,無聲無息。
他們知道,
許閑知道他們來了。
自然也清楚,
許閑一定能看穿他們的心思。
所以,
他們現身了。
為求一個心安。
許閑說。
他說過的話,依舊算數,他們求到了。
便識趣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得償所愿的二人,卻高興不起來,眼中神色始終復雜。
思緒一如既往的混亂。
金晴總是會忍不住的回望身后,她說:“他...真的變了。”
變得強大。
變得陌生。
變得更成熟了。
也變得更穩重了。
也越發讓人看不透了。
以前,
他假裝自已是王,而現在,他渾身上下,都透著王的氣質。
一個月?
一別只是一個月而已。
可在他的身上,好似已過千年。
赤明淡淡回應道:“我說過,人是會變的...”
.....
山腰落日,酒落千壇,星河起,皓月皎皎,少年枯坐黃昏,少年枯坐天明。
溫晴雪奉命前來,請許閑歸宗。
“小師祖,六師祖讓你我請你回宗,有事相商。”
許閑耳廓一動,長發在晨風中,輕浮...
他扔掉手中酒壇,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轉過身來。
那張寫滿倦意的臉龐上,雙眸染著悲傷。
卻還是奮力的擠出一抹笑來。
“走吧!”
溫晴雪眸光閃爍,嗯了一聲。
“嗯...”
御風前行,共赴山門,藍天白云下,卻偏偏是一片荒涼廢墟。
大煞風景。
溫晴雪默默的跟在許閑身后,低著頭,始終一聲不吭。
她本想說,讓許閑先走,不用等自已,可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來。
她想,
今日之后,未來再想同行,怕是極難了吧。
許閑聲音響起,主動打破寂靜。
“小凝...可有何未了之事?”
沒來由的一句話,將溫晴雪從自已的小心思里,拉拽了回來。
她猛然仰頭,側目望去。
“嗯...您知道了?”
許閑掌劍冢,昔日也曾見過凝霜劍,劍歸天劍池,又豈能不知呢?
溫晴雪有些意外,小聲道:“沒想到,小師祖還記掛著她呢...”
許閑回眸望來,溫聲道:“我曾與她并肩作戰,生死相依,豈會忘記?”
溫晴雪眼底眸光,時明時暗。
許閑繼續說道:“當然,你也一樣,我也不會忘了你。”
溫晴雪心底,小小的竊喜,接著又落寞著眉眼,憂傷道:
“小凝戰死在了劍氣長城上,當時太亂,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咽氣了,未了之事?我不知道...”
許閑若有所思的點頭,又假裝釋然,自我安慰道:“戰死城頭,死得其所,這樣也好,總好過背負著自責活一輩子,要輕松一些不是?”
溫晴雪沒說什么。
可小師祖話里的話,她卻明白。
是啊。
自鄴城一事后,南宮凝便極少笑了。
作為當初一行人中的最強者,她總將那些死去的弟子,歸結于自已的無用。
總是在宿醉后的瘋狂里,質問自已,
為什么,死的不是她。
太累了。
可,
溫晴雪同樣知道,小師祖的話,只是嘴硬,自我慰藉的話罷了。
許閑沒再追問,逝者已逝,生者長存。
傷心?
痛苦?
一夜的時間,也夠了。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未了的使命。
來不及悲傷。
“走吧,別讓師姐他們,等太久了。”
溫晴雪重重點頭。
“嗯。”
....
戰后重建的日子里,整座太下,人心惶惶,問道宗更是忙忙碌碌。
山門需要重建,長生橋需重搭,
戰死的人后事要了。
千里廢墟也要復原。
三日之戰的破壞,卻需要遠不止三月,三年的時間,才能復原。
好在。
許閑歸來一議后,問道宗高層一致決定,東荒不再設防。
那塌了的城,
無需重建。
倒是省了不少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