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會愿意在自己孩子的問題上聽見死這個字。
哪怕是聽一聽都不行。
楚大夫人徹底崩潰，籃子掉在地上，里面的元寶紙燭頓時散落了一地。
她一面崩潰一面跪在地上痛罵：“戚大小姐，再大的仇怨，我兒子都已經死了！你怎么還能這么狠心詛咒我剩下的孩子？！我，我要跟紫姑娘娘說，我要跟紫姑娘娘說！”
戚元上前幾步蹲下身，將她的元寶紙燭都給她重新裝好，而后才淡淡的握住了楚大夫人的手，靜靜的盯著她的眼睛。
戚元并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看著楚大夫人。
楚大夫人哭了一會兒，終于平靜下來。
她望著對面的戚元，心里轉過了無數個念頭，但是最終卻還是哽咽著問：“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玩弄權術的人一輩子都會玩弄權術。”戚元回答的言簡意賅：“他是忍受不了失去權力的，甚至都忍受不了自己的權力會被分薄。”
楚博心里很清楚。
蕭云庭是被永昌帝更加年輕，同時也更加朝氣蓬勃有主見的君王。
永昌帝那會兒，因為奪嫡朝廷損傷慘重，朝野上下元氣大傷，百廢待興。
因此永昌帝自然要好好的對待朝臣，禮賢下士，這樣才能籠絡人心。
可到了蕭云庭這會兒，局勢已經不同了。
朝中的各種勢力已經盤根錯節。
早就已經是朝廷的毒瘤了。
蕭云庭上位，是必定要把這些倚老賣老的老臣們給閑置的。
可是當了一輩子上位者的楚博怎么能甘心？
這個問題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
戚元靜靜的跟楚大夫人對視：“大夫人，現在你要想想清楚，這些年楚家對你如何？對楚大爺如何？”
楚大夫人嘴唇顫了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戚元則微微笑了笑：“還有，楚大夫人，楚天闊之死，你和楚大爺當真能做到不恨嗎？”
楚大夫人抖得更厲害了。
戚元好厲害，她簡直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蟲，好像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念頭。
更要命的是，戚元緊跟著就又問：“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楚博要拉著你們整個楚家去跟太孫殿下斗，破壞太孫殿下的親事，楚大夫人，你真的要拖家帶口，用你們大房所有人的性命去賭嗎？”
要賭嗎？
值得嗎？
賭贏了，就能算大房也贏了嗎？
楚博對楚明川不喜，總嫌棄這個兒子蠢笨。
而且現在更加不同了。
這中間還隔了一條人命。
還是自己的兒子。
楚明川的性子，楚大夫人心里很清楚。
他就不是一個會裝乖的人。
他以后跟楚博的矛盾只會越來越大。
仿佛只是過了一瞬，又仿佛都已經過了一輩子這么久。
楚大夫人抬起眼睛同樣盯著戚元：“戚大小姐，你直接說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這么費事費力的來這里堵住她，跟她說了這么多。
總不可能是吃飽了撐的。
肯定是來跟她談交易的。
戚元并沒有任何的鋪墊，她輕笑著說：“只有一條路走，那就是跟楚博割席，主動站出來阻止這一切并揭露楚博的罪行，如此，我可以起誓，保你們大房一家平安無事。”
她坐在旁邊的蒲團上，姿態輕松隨意。
楚大夫人卻渾身都在發顫。
揭發楚博？！
這，這事兒太大了。
她一時靜默無聲。
隔了好久，她才皺著眉頭滿臉凝重的問：“你一直都在說太廟，我公公到底打算在太廟做什么？”
戚元笑出聲來。
而后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抬頭看著楚大夫人：“他們鋸斷了一半太廟的橫梁，打算等到禮部的人去取八字出來的時候，再安排人將橫梁拉斷。”
楚大夫人雙腿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她嘴唇在抖，渾身也在抖：“你，你血口噴人！這怎么可能？！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么要緊的事情，一定是機密中的機密。
戚元怎么可能會知道？！
而且戚元知道了，自己就可以去告發了。
分明就是在胡說八道。
她驚慌失措的要走。
戚元并沒有挽留。
柳王妃從帳子后頭出來，輕輕皺了皺眉頭：“元姐兒，九十九步都走了，跟她說了那么多，怎么不多說幾句？”
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太廟橫梁要是塌下來，那這輩子戚元都別想嫁給蕭云庭了。
不，不是別想嫁給蕭云庭，甚至都別想活著了。
皇家一定會一杯毒酒把戚元給賜死的。
柳王妃簡直都不能理解，遇上這么大的事，怎么戚元竟然還能這么氣定神閑的上山來。
這丫頭可真是......
戚元就笑了笑：“她就是個換話筒，做決定的楚明川啊。”
男人永遠都是最知道利弊的。
確實是。
在聽見楚大夫人的話之后，原本還因為兒子去世，而頹廢憔悴的楚明川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見他雙目通紅，像是要去找人拼命。
楚大夫人自己也嚇著了，急急忙忙一把攥住了楚明川的手：“大爺，你別激動，這不一定是真的，有可能是戚大小姐故意挑撥離間......”
楚明川拂開她的手，篤定的搖了搖頭：“不，不是的，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他眼里全都是冷意：“爹做的出來！爹就是這樣的人！”
楚大夫人怔怔的看著他：“大爺.....”
“當年祖父去世，父親不讓叔叔發喪，因為那樣的話，他就要回家丁憂，當時正是他進內閣關鍵的時候......”楚明川的眼眶通紅：“當年他能這么對祖父，現在能這么對天闊，我們一家根本不會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陪著他去瘋，更不會陪著他去死！”
他急匆匆的飛奔著去馬廄要了一匹馬。
這件事被報給了楚家二爺楚明豐，但是楚明豐根本沒當回事。
楚博自然也沒當回事。
沒什么作用的人，是做不出什么有用的事的。
而此時，徐有慶已經走到了橫梁之下，看著禮部尚書、還有端王、以及陸駙馬他們，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頭上的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