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靜，安靜的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其實對于范夫人來說，她實在是疲倦的有些過頭了，這么大的沖擊之下，她本來以為自己絕對是撐不下來。
可沒想到，她還是撐住了。
可見人真是一種很矛盾的生物。
原本以為自己強大，可實際上卻不堪一擊，偌大的家業又如何？
真正到了事情來了頭上，輕輕一推就散架了。
但是人同時也是很堅強的。
就如同現在，她知道范明軒犯下的樁樁件件都是死罪都是大罪，都可以誅九族。
但是她還是拼盡全力的想要試一試，為孩子們博個出路。
活著，活著就能有出路。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啊。
戚元的手指收起來：“其實你說的這些，我全都知道了。”
什么？！
范夫人睜大眼，隨即就想到，戚元身邊還有那么厲害的錦衣衛。
她手底下的能人那么多，自己以為的這些秘密，人家早就知道也根本不足為奇。
但是，范夫人還是不免覺得失望。
失望過后就是痛苦。
她終于顧不得體面，也顧不得其他，嚎啕大哭。
戚元挑了挑眉：“夫人別哭了。”
范夫人雖然還是極為悲傷，但是聽見戚元這話，還是不敢再哭下去，抽噎著止住了哭聲，緊張兮兮的看著戚元，眼角還掛著眼淚。
戚元便沉聲說：“雖然你說的這些，我本來就已經知道，但是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我仍當這個消息是你賣給我的，所以我給你的報酬，是，你的孩子們可以活下去。”
幸福來的太過突然，范夫人猛地睜圓了眼睛，一時不敢置信，滿臉都是驚訝的看著戚元。
世人都傳說這位太孫妃油鹽不進，翻臉無情，根本不會跟你講道理。
但是現在接觸下來，范夫人又覺得，世人還是太過容易以訛傳訛了。
她平復了一下心情，重重的朝著戚元磕了三個頭。
做母親的，為了孩子們活下去，實在是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付出。
戚元許諾讓她的孩子能夠活下去，對于她來說，無疑是給了她天大的恩惠。
戚元彈了彈自己裙擺上的灰塵，低聲說：“范夫人，可惜了。”
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范夫人張了張嘴，就聽見戚元說：“你這么清醒的一個人，絕境里還知道找一條最正確的路走的人，嫁給范明軒這種蠢人，可惜了。”
范夫人渾身都震了震。
做夢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聽見這樣的一句評價。
她從前聽的最多的，是所有人都跟她說，你竟然能嫁到范家，真是好命。
真是好命。
但是現在，戚元卻說她是可惜了。
范夫人再一次掩面痛哭。
但是戚元已經沒有再停留。
再怎么可惜，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正如她剛才評價范夫人所說，范夫人是個很聰明的人。
但是可惜她嫁給的是范明軒。
而且為了范明軒出了不知道多少主意。
聰明但是沒有用在正路上，那是死路一條。
她越過了范夫人。
夜色漆黑，一出門，六斤就出現在戚元跟前。
戚元看了他一眼，沉聲說：“把女眷全都送回京城，跟刑部的人說一聲，孩子們不懂什么，不必趕盡殺絕，送去嶺南吧。”
將來，嶺南會需要很多很多的人。
這些孩子如果自己爭氣，以后會有一條活路的。
六斤拱手應是。
回客棧的時候，還聽見一些客人在議論，說是那一家三口連個安葬的地方都沒有。
他們連地都沒有，死了自然沒有安葬的地方。
戚元的腳步停了停。
八寶一看就有些擔心。
大小姐不會又要殺人去了吧？
但是罪魁禍首已經死了啊。
戚元皺了皺眉，腳步不再停頓，徑直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而后叫過了八寶。
八寶急忙答應：“怎么了娘娘？”
“你出面去將那一家三口都給收斂了。”戚元頓了頓，沉聲說：“再問一問他們還有沒有別的親人，若是有，給他們五十兩銀子，讓他們去安身立命吧。”
啊？
八寶都沒反應過來。
跟著戚元，干的最多的事兒是殺人。
他很少見到戚元這樣的一面。
這也讓他忍不住有點兒不好意思。
自己總把戚元看的跟個殺神一樣，但是仔細想想，戚元從來不會對老弱病殘動手。
她對女孩子和一些窮苦的人，都是極好的。
就像是之前在惠州怡紅院的那些女孩子一樣。
怪不得殿下這么喜歡呢。
娘娘真的是一個矛盾但是又充滿了吸引力的人。
誰都會忍不住被吸引的。
戚元并沒有注意到八寶在想什么，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其實離開李秀娘她們已經很久了。
但是她當初是怎么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她到現在也依舊記得。
自己是從最苦最苦的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她便總想著盡量也伸手幫一幫其他人。
雖然可能改變不了什么。
雖然救了這一個，可能救不了下一個。
但是，萬一呢？
她從前每當受苦受難的時候，最盼望的無非就是有人能夠朝她伸一伸手。
她沒有等到，從此以后也不需要。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堅強。
所以，能做一點，就是一點吧。
她換了一套衣裳，去了一趟知府衙門。
知府半夜看到有個人坐在自己家窗臺上，險些沒被嚇死，嚇得狂喊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直到自己都差點兒呼吸不過來被嗆死，才停住了聲音。
戚元又刻意是等到晚上才來的，實在是很難讓人不覺得害怕。
知府大人本來想要讓底下的護院來抓人的，戚元手腕一翻，露出自己的玉牌。
知府整個人頓時就懵了。
這玉牌皇家每個人都會有。
而且這種玩意兒，只要不是想要九族一起去衙門，基本也不會有人蠢到冒充。
所以一看這個玉牌，知府頓時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戚元抬了抬手：“知府大人反應欠佳啊，昨天夜里范家出了那么大的事，現在你竟然還不知道？”
知府滿頭的冷汗，頓時覺得口干舌燥。
他忙不迭的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小人.....小人有罪，是微臣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