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讓臉色一沉,皺眉道:“你覺得此案無法偵破?”
“這與參軍事的能力無關,實在是此案太過詭異。”孫桐低聲道:“下官甚至以為,這是有人專門給咱們設下的圈套?!?/p>
“圈套?”
“此案發生的地點在東市,殺人的手段不但殘忍而且招搖。”孫桐道:“此等要案,肯定不是千年縣能夠偵辦,只要監察院不插手,必然就是歸京兆府負責。監察院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插手此案的意思,那就等于是將這口鍋扣在咱們頭上.....!”
張讓沒好氣道:“這不是你們搶著要偵辦?”
“就算是咱們主動將案子接過來,但監察院也不至于一點動靜都沒有?!敝芘d道:“大人,上次金佛案,姓魏的小子搶著過問,比誰都積極。但這件案子,他置若罔聞.....!”
“你們不都知道,他跑到山南去了嗎?”張讓淡淡道:“人都不在神都,怎么搶奪偵辦權?”
孫桐忙道:“但昨天他就出現在東市。有人看到,他騎馬到了柳家布莊,找那個姓柳的娘們......!”
“按理來說,回京之后,他肯定已經知道摘心案的發生,卻只顧著私下跟那個女人胡搞,沒有插手此案,這就很不尋常。”周興湊近道:“屬下以為,姓魏的小子肯定知道這件案子很棘手,所以不敢觸碰,卻要看著咱們出丑?!?/p>
孫桐點頭道:“下官與參軍事一樣的想法。監察院不插手,就是想看咱們京兆府的笑話。大人,監察院受宮里的庇護,這些年愈發驕縱,故意從咱們手里搶奪刑案權。如果這次咱們破不了案,不但讓人笑話,更是給了監察院口實,他們以后就更有理由從咱們手里拿走偵辦權。所以....對京兆府來說,此案必須偵破。”
“知道這個道理,那就抓緊時間?。 睆堊尩溃骸袄戏驅δ銈冎С至Χ群艽?,要什么給什么,連刑部的人都給你們調了過來,你們遲遲沒有進展,老夫可是心急如焚?!?/p>
孫桐和周興對視一眼,這才低聲道:“大人,想要迅速破案,其實......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什么意思?”
“徹查真相,找到真兇,以目前的進展來看,一個月之內都不可能破案。”孫桐肅然道:“可咱們不可能有這么長的時間。被朝野關注的大案,拖延一個月才有結果,宮里不可能接受,左相和戶部那邊肯定也不會接受。第一起摘心案已經過了七天,如果接下來三四天之內沒有進展,下官擔心宮里會直接訓斥.....!”
張讓坐鎮京兆府多年,孫桐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明白意思,皺起眉頭,低聲道:“你們想干什么?”
雖然堂內只有三人,但孫桐還是湊近上前,附耳低語。
張讓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大人,當下只有這么辦?!敝芘d也湊近過去,“否則屬下擔心有人借此機會對京兆府發難,搞不好大人會受牽累.....!”
“但這樣做實在太冒險。”張讓眉頭緊鎖,“整個神都都盯著的大案,如此處理,一旦敗露......!”
周興立刻道:“大人放心,我們會周密計劃,絕不會出簍子。無論宮里還是左相那邊,都只要結果,偵辦的過程他們并不在意。他們需要盡快破案,穩定人心,我們要做的就是達到他們心中所想?!?/p>
“老夫還是覺得不妥.....!”張讓眼角微跳,“三法司倒無妨,都是自家人。老夫就擔心監察院那邊......!”
周興冷笑道:“監察院辦案,咱們京兆府和刑部都不能過問,如今咱們京兆府的案子,他們也沒資格查閱案卷。大人,這件案子如果辦得好,不但是屬下會有晉升的機會,就是大人您......!”
張讓嘆道:“這樁案子是全權交給你負責,如何偵辦,你自己做決定,老夫不過問?!?/p>
周興和孫桐對視一眼,嘴角都顯出笑意。
......
......
花燈初上。
魏長樂來到東市東北角的甜水集,放眼望去,街道上倒是人來人往,比起東市其他地方明顯熱鬧得多。
騎馬走在街上,兩邊鶯歌燕語,似乎完全不受摘心案的影響。
魏長樂下了帖子,今晚請客,本來已經定好了一處幽靜的茶樓。
孰知那邊直接遞話過來,要在甜水集瀟湘館見面。
魏長樂兩次到過瀟湘館,卻也是輕車熟路。
“這位公子,要不要算一卦?”瞅著瀟湘館就在眼前,魏長樂下了馬,正要牽馬過去,耳邊卻傳來聲音。
魏長樂扭頭望過去,發現街邊擺著個卦攤。
卦攤后坐著一名老者,五十多歲年紀,面色清瘦,雙目卻頗有神韻。
桌上放著一塊黑布,頗為神秘,上面擺有紙幣硯臺,旁邊是竹筒竹簽一干算命的家伙。
魏長樂雖然一身布衣,但牽的是神駒颯露黃,但凡有點眼力的人也知道這匹馬價值不菲。
給人算命,那眼力界肯定不差,老者并沒有因為魏長樂的粗布衣衫而輕慢,稱呼也很客氣。
魏長樂含笑道:“我還有點事,如果下次還能見到,我再找你幫忙?!?/p>
“恐怕等不到下次了?!蹦抢险邍@了口氣,“公子可知道大難臨頭?”
這一套把戲對魏長樂來說,實在是可笑得很。
“你是說我有血光之災吧?”
“公子感覺到了?”
魏長樂嘆道:“你算命我不管,可是你張口就詛咒我,如果不是看你年紀大,我真想給你一腳?!?/p>
“公子誤會了。”老者肅然道:“其實公子天庭飽滿、神氣十足,乃是貴氣之相。但眉梢額頭卻有陰云籠罩,那是真的有血光之災。公子,老朽絕不是言大欺人,你命犯小人,若是應付不當,真的有性命之憂?!?/p>
魏長樂“哦”了一聲,似笑非笑道:“你能破解?”
“老朽無法破解,只能靠你自己?!崩险叩溃安贿^老朽可以略作提醒?!?/p>
“要多少銀子?”
“不收銀子?!崩险哒溃骸爸皇且姷焦酉嗝蔡锰?,若是折于小人之手,難免可惜?!?/p>
魏長樂饒有興趣問道:“你不收銀子?那好,你告訴我,我有什么劫難?”
“老朽說過,你命犯小人?!崩险呙C然道:“小人懷器,公子如果不能處理好,必為小人所害?!?/p>
魏長樂拿出一只錢袋子,“這里面有不少銀子,那你不妨告訴我,害我的小人是誰?你要真說的有道理,這銀子歸你。你要是胡言亂語,我給你一個大耳刮子。”
“公子自己想想,可有人對你恨之入骨?”
“多如牛毛!”魏長樂呵呵一笑。
“但你眉梢黑氣明顯是最近才出現。”老者一本正經道:“這就表明,那小人是最近才與你的命格糾纏。他的氣運不及你,命格也不如你,但卻能夠壞你的運數甚至性命?!?/p>
魏長樂嘆道:“你如果真有本事,那就說的具體一些?!?/p>
“天機不可泄露?!?/p>
“如何稱呼?”
“天機!”
“我問你名字!”
老者抬手撫須,“老朽就叫天機!”
魏長樂還沒說話,就聽身后傳來聲音:“咦,魏大人,你好?。 ?/p>
魏長樂回過身,只見一輛馬車停在自己身后,車窗簾子掀開著,車內一人探出腦袋來。
那人頭纏紫布,一臉虬髯,卻正是定西伯趙婆準。
趙婆準是西市胡人坊天恩館主,在西市有著無與倫比的威望。
本來兩人之間因為金佛案發生不小的沖突,甚至成為仇敵。
但魏長樂調查金佛案期間,并沒有趁機報復,反倒是給了趙婆準清白,這讓趙婆準感激涕零。
“館主,你也好?。 ?/p>
大街之上,魏長樂不好稱呼他爵位,只稱呼館主。
“你忙不忙?”趙婆準道:“我得到汾陽侯的邀請,來這里賞舞?!?/p>
他抬起手,向前面指了指,“瀟湘館,就是那里,你要不要一起?”
魏長樂是子爵,而趙婆準是伯爵,比之魏長樂的爵位高上一等,但這位定西伯卻對魏長樂十分熱情,也異??蜌?。
“如此有緣,那就一起喝杯酒?!?/p>
趙婆準歡喜道:“如此甚好。”
“下次如果還能見,就找你好好算算。”魏長樂回頭向天機老者哈哈一笑,與趙婆準一同到了瀟湘館。
魏長樂卻是看到,趙婆準的馬車后面,跟著幾名身材魁梧的隨從,俱都是胡人。
想來東市這邊發生命案,趙婆準也是知道消息,出門在外,多帶隨從護身。
一進樓,卻有一名青衣壯漢迎上來,向趙婆準拱手道:“定西伯,請隨小人來!”
他似乎并不認識魏長樂,在前領路。
領著兩個人走到一處雅間外,便見到門外還站著兩人。
屋里傳來琵琶聲,進門之后,便見到汾陽侯竇沖手持酒盞,面前盤坐著一名歌姬,正彈奏琵琶。
“三弟,定西伯,我可是來了小半天?!备]沖起身迎上來,笑呵呵道:“好久不曾來甜水集了,記得上次還是幾年前,真是懷念啊?!?/p>
趙婆準急忙行禮。
竇沖是當今太后的親侄子,深受太后寵愛,趙婆準對他自然是禮敬有加。
“大將軍,剛巧在外面遇見魏大人,我知道你們是結拜兄弟,所以邀請魏大人一起前來飲酒。”趙婆準知道竇沖不喜歡別人稱呼侯爺,反倒是喜歡被人稱為大將軍,自然是投其所好。
“邀請他?”竇沖一愣,隨即笑道:“定西伯,你可搞錯了。今日是三弟做東,特地讓我給你發帖子,邀請你一起來賞舞。讓才是今天的主人,我可不花銀子。”
趙婆準也是一愣。
魏長樂卻已經笑道:“定西伯,我發帖子擔心你不給面子,所以借大哥的面子,請你過來!”
“魏大人,可不敢這樣說。”趙婆準忙道:“你對我有恩,只要你一句話,我是隨叫隨到?!?/p>
當下三人落座,趙婆準心中卻疑惑,不知魏長樂為何突然邀請自己。
“三弟,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來這里?”竇沖感慨道:“神都最好的樂坊在平康坊,那里的姑娘都是出類拔萃,調教得很好??烧驗檎{教的太好,言行都顯得那么虛偽。只有在這里,我才感受到一些真實.....!”
“大哥在這里能感覺到真實?”魏長樂愕然。
“平康坊接待的幾乎都是達官貴人、名士俠少,所以那里的姑娘知道了客人的身份,一個個乖巧無比,太過順從?!备]沖搖頭道:“我是軍人,喜歡的是野性,狂野,你懂吧?只有在這里,他們不知我的來歷,才能放開手腳?!?/p>
他抬起頭,面上顯出遺憾之色,“猶記得幾年前,我在這里遇見一位姑娘,讓她將我綁起來,拿鞭子抽打我。平康坊的姑娘那是打死也不敢,但她抽打的很帶勁.....,可惜去年已經走了,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