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天帶著同伴，想搶劫她的小叫花！
不知為何，今天落了單。臉上青紅幾道杠，裸露在外的手腳，同樣有不少傷痕淤青。
霸凌者被人霸凌了？
林思泠對其沒有好感，徑直離開。
到了集市上，想著先買肉，便走進那家唯一的小肉鋪。第一次主動和看上去滿臉兇煞之氣的老板搭話，心里緊張。
“大、大叔，我買半斤豬肉！”
今天打算做東坡肉，二兩肉太少不夠。再則，拿了公玉謹的錢，不能學林瑩瑩扣扣搜搜的。
肉鋪老板嘴里叼根牙簽，被臉上橫肉擠瞇了的眼睛瞥向林思泠，說話惡聲惡氣。
“買肉？小丫頭片子你有錢嗎！半斤三十文，敢消遣老子的話……”
后面半截話，在林思泠掏出準備好的一串銅板時，自動消音。
拿起插在案板上的尖刀，細長眼睛彎得只剩兩條縫：“小姑娘，要哪塊肉，叔切給你！”
林思泠用手指向一塊膘厚帶少許紅絲的五花肉。雖然不怎么新鮮的樣子，但有肉吃就不錯了。
她天天逛集市，別說肉，連蔬菜、蛋，也不怎么常見。那天能碰著挑夫賣魚，算運氣好。
聽俞嬸兒八卦，城外很多災民，還在剝樹皮吃土充饑呢，誰知道周邊山村死了多少人！
肉鋪老板手起刀落，劃下一塊肉丟稱上。
“差一點半斤，我給你添上！”
肉鋪老板彎腰從案板下的籮筐里，摸出一塊碎肉，甩在秤盤上，一手提稱，另一只手一松，撐桿尖端瞬間翹起來。
“看見沒？超半斤了！小姑娘，作為新主顧，這頭一回叔算給你讓利了——”
林思泠嫌他添的肉好像是便宜些的羊羔肉，羊肉和豬肉混燒岔味，可又不好拒絕，只得說聲：“謝謝大叔！”
給了三十文錢，接過肉鋪老板利落用草繩拴起來的兩塊肉，放進籃子里。
古時半斤八兩，看似很多，實際各個朝代執行標準不一樣。這個架空世界，一斤也就600克樣子，多不了多少。
轉頭買雞蛋時，發現人群中穿梭著熟悉的小乞丐身影，偏頭盯住肉鋪這邊。見她看過去，迅速隱藏至人身后。
林思泠惡狠狠瞪過去一眼。
什么人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還想搶劫她不成？
走到雜貨鋪，問問價錢，花十文買了兩小塊最便宜的紅糖。又花五文，買了兩勺大豆醬，拿干凈葉子包住。
感覺只要有錢，和現代差不多的替代品都能買到。她以前想的制作豬下水賣錢，賣菜譜、制糖制肥皂什么的，不符合實際。
而且，物價飛漲、城外餓殍遍野的情況下，做這些事風險太大了。
她還是當個老實本分的穿越女，先保證自己平安長大再說吧。
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飯。
回家路上，進入通往大雜院的巷子，突然聽到身后響起咚咚腳步聲。
警覺地回頭，那天殺的小叫花竟然一直在跟蹤她！瞧見巷子里這會沒人，竟然加快腳步，朝她跑過來——
林思泠頭皮一炸，直接從籃子里抽出一把菜刀，指向對方，厲聲道：“站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小叫花沒想到她刀不離身，沖到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硬生生煞住腳。
林思泠把籃子緊緊抱在懷里，唯恐被搶去，眼睛一眨不眨盯住這陰魂不散的小叫花，心里充滿憤怒。
最討厭這種恃強凌弱的人！
如果對方敢來硬的，她不介意給對方來個開門紅。
小叫花看了看她的籃子，滿是污穢的臉上，一雙略略內陷進去的眼睛，布滿猩紅可怖的血絲。
“那個肉……你不要買！不要吃！”
“什么？你說什么？”
沒想到他開口說出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話，林思泠腦子一懵。
小叫花用力攥緊自己拳頭，眼睛越來越紅，身子顫動越來越明顯。終于，不受控制的淚水涌出眼眶，他用襤褸發臭的袖管，狠狠抹把自己臉。
“那肉鋪老板……”
他倏地抬起頭，對著林思泠喊：“他案板下那籮筐肉，說是小羊羔肉，實際是人肉！”
“我認識的好幾個人失蹤了，都是像你我這樣大的小孩子！前幾天，我也差點落入他們手中……好不容易逃出來。”
“你方才買的，可能就是我兄弟們的肉！”
小叫花淚流不止，聲音發哽。
仿佛晴天一個霹靂，將林思泠打擊得外焦里嫩。
條件反射要把籃子扔掉，又懷抱一線希望，想這小叫花不會是在嚇唬她吧？
等她松開籃子，他就一把搶了去，再追不回來。
“你……你有什么證據……證明這是人……肉……”
她氣弱地喃喃。
實則，心里有八九分信了。
初見肉鋪老板那惡臭的眼神，眾人瘋搶的所謂鮮嫩小羊羔肉……
其實，那時毛毛的直覺，已經告訴她一個殘酷真相了。只是從太平盛世穿來這個可怕時代的她，潛意識抵觸往那方面想。
她娘身世有些來歷，她爹活著時也把她娘保護得很好，即便她爹死了，還有原身和她當牛做馬的……
所以，她娘算是一眾干巴巴女人中，少見的秀色。
然而，現在仔細回想，肉鋪老板對她娘并沒有看漂亮女人的那種欣賞，反而……如同審視自己砧板上肉的那種打量？
回憶畫面逐漸清晰。
她又記起來自己進城在城門口等候過關時，遇見的那個眼珠發綠的變態家伙。
她一度以為對方是個惡心的煉銅癖，實際上……
她抓住刀柄的指節發白。胃里陣陣翻江倒海。
“現在城外的流民，每天都有人餓死。今天剛埋下去，第二天便不知被誰刨了去，只剩個土坑……”
小叫花悲憤反問她：“你憑什么以為，肉鋪老板能經常進貨到大量的鮮豬肉？方圓百里的樹皮，都快被人剝光了！”
巷子里有人開門出來，似乎被驚動了。
小叫花撒腿便跑，一邊跑，一邊回頭丟下一句狠話。
“敢吃我兄弟的肉，他化成厲鬼，也要來找你們索命！”
林思泠呆呆站在原地，背心被冷汗浸濕了。風一吹，徹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