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股梁承慎差點跳了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不對。”梁承慎捂著額頭:“差點被你繞了進去,你怎么知道,我來是為了開海禁通商的事,而且我是以私人名義來的,可不是以武安侯家來的,我爹可不能明面插手此事,我來也只是看看開海禁后,有什么生意能做。”
“開海禁,乃是商機,除了馬匹、鐵器、火藥、糧鹽,這些都是公家經(jīng)營,剩下的就要看各家商行的本事,出口的出去的貨,誰家能占多少份量,就要各憑本事。”
梁承慎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你可知道,云州城郡太守的意思,想要設(shè)立個中轉(zhuǎn)司,所有洋貨都要先過一手中轉(zhuǎn)司,再放到市場上,洋貨進來,我們的貨出去,都要先交一道稅,而這件事,朝廷已經(jīng)同意了。”
梁承慎愕然:“我怎么沒聽說。”
“上周快馬加鞭呈上的折子,昨日朝廷的令才發(fā)了下來,小侯爺忙著在楚館為了那個玉蝶姑娘爭風(fēng)吃醋,自然不知曉此事。”
梁承慎臉有點紅:“那這個中轉(zhuǎn)司,豈不是什么都不必做,一進一出就能賺不少銀子。”
“不錯,云州要開海禁,胡商、南洋商人,甚至那些昆侖奴,各種雜人都會進來,不好管理,而管理這些人所耗費的人力物力,都要云州來出,若是這稅是直接給官府的倒也罷了,可我聽說,這個中轉(zhuǎn)司,郡太守是要給私人經(jīng)營的。”
“私人?朝廷允許了?”
衛(wèi)嬋沉著臉:“允許了,因為建驛館碼頭,都要銀子,朝廷如今財政吃緊,而云州上個月剛籌集十萬斤糧送去邊城,如今戰(zhàn)事焦灼,云州也沒錢出這筆銀子,要承包這個中轉(zhuǎn)司,全都是當(dāng)?shù)赜袑嵙Φ纳绦校犝f,皇商吳家,也來了云州,吳家若是出手,怕是沒有我們這些小商戶的出頭之日了。”
“建碼頭驛站,的確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可建好后那中轉(zhuǎn)司私人經(jīng)營,豈不什么都不用做,一出一進,財源就滾滾的來了。”
衛(wèi)嬋頷首:“不錯,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我們這些小商戶,就失去了定價權(quán)。”
“定價權(quán)?”梁承慎還沒想明白。
衛(wèi)嬋便道:“我們的貨要出去,外頭的貨要進來,全都經(jīng)過中轉(zhuǎn)司,中轉(zhuǎn)司收了我們的貨,賣到海外賣多少,便是他們自己說了算,你說說這其中利潤有多大。”
梁承慎沉默下去:“的確,可觀,可若是利潤太大,我想朝廷不會讓私人一直經(jīng)營下去。”
“那就要看,皇商吳家能出多少打點上峰的錢了。”
“吳家確實有這個實力,可要一口吞下所有海禁的貨,胃口也太大了些,皇商參與進來,這跟皇家親自下場,有什么區(qū)別,這不是與民爭利嘛,吳家已經(jīng)掌控了內(nèi)宮十二監(jiān)中的尚食監(jiān)和尚飾監(jiān),給皇家供貨賺的是盆滿缽滿,這開海禁的生意,也要插一腳?”
“商人逐利,自然哪里有利就往哪里去。”
“那你說的做什么生意,還要占七成股?”梁承慎一頭霧水,越發(fā)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衛(wèi)嬋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我說的,就是這個中轉(zhuǎn)司的生意。”
梁承慎愕然,緊緊地盯著衛(wèi)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來做這個生意?”
衛(wèi)嬋點點頭。
梁承慎哈了一聲:“你在開什么玩笑,那可是皇商吳家,皇商雖比不上正經(jīng)在朝為官的,可身上也掛著一個閑職,吳家家主是正四品光祿寺少大夫,你知道皇商吳家有多少錢?你跟他們爭,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吧。”
梁承慎自覺失言,又安撫道:“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啊,你一個女人,能把這胭脂水粉的鋪子經(jīng)營起來,便已是十分能耐,我剛到云城,就聽說點絳閣,說是云城第一的胭脂水粉,來往行商都帶些貨回去賣,很是好賣,過路的客人也買一些作為土產(chǎn)帶去給自家女眷,你這鋪子在云城,都跟花月閣在京城似的地位了,你就一個人,身后還沒什么勢力,無依無靠的,已經(jīng)很厲害,可跟吳家相爭,有些……”
衛(wèi)嬋笑道:“若是只有我一人,自然勢單力薄,不能跟吳家相比,可若是加上小侯爺,您覺得勝算幾成?”
梁承慎默然片刻:“我們家累世侯爵,我爹在門下省還兼著金吾衛(wèi)上郎將的官職,吳家自然不能跟我們家相比,可論起富,還有做生意,我們家自然比不上吳家,而且我爹讓我來,只是做點小生意,沒想著把整個中轉(zhuǎn)司握在手里,那豈不成了我們梁家在朝為官還覬覦下面州府的生意,傳出去,名聲不好。”
衛(wèi)嬋微微一笑:“這中轉(zhuǎn)司只是借一借小侯爺?shù)膭荩遣豢赡苄樟旱模氲奶嗔恕!?/p>
“那你說做什么生意,而且你要借我的勢,還說這生意不姓梁,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衛(wèi)嬋放下茶杯:“小侯爺畢竟是家里在京城有頭有臉,這要借,借的也是梁府的名頭,當(dāng)然,此事不會給梁家惹上事端,小侯爺請放心,吳家實力雖然雄厚,我們卻未必沒機會搏一搏,此事若成,侯爺交代您辦的事,您不僅能辦,還能辦的漂漂亮亮,單看小侯爺敢不敢,愿不愿了。”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實話說,小侯爺能參與進來,是錦上添花,絕非雪中送炭,此事非我一人的生意,我自己想要對付梁家,自然是蚍蜉撼樹不足為據(jù),可我身后,還有旁人。”
“你什么意思?”梁承慎皺眉。
衛(wèi)嬋卻岔開話題:“小侯爺可直到,這一回與羌奴開戰(zhàn),吳家沒出銀錢。”
“我知道,吳家經(jīng)營的江南飾當(dāng)行這幾年一直在虧損,他們家又因為給賢妃省親的事蓋園子,花了不少錢,說掏不出來,連借朝廷的錢都只還了三成,因為此事,賢妃都失了寵了。”
“可他們還有錢建驛站碼頭,這些錢,是哪來的?據(jù)我所知,這件事吳家并未明著出面,是一家叫恒業(yè)商行的出頭,繞過皇家監(jiān)管,應(yīng)當(dāng)是打點好了州郡太守,州郡太守姓童,童大人明年任期一到,就要平調(diào)去瓊州,小侯爺可以細品其中意味。”
“什么意思?”
衛(wèi)嬋心中復(fù)雜,終于明白謝懷則說的討厭蠢人是什么意思了,倘若她跟謝懷則說的是這些,謝懷則一定立刻就能明白。
很多時候,謝懷則說的事,她也能瞬間就能領(lǐng)會其意思,只是大多時候她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小侯爺,童大人若是調(diào)任,誰最有可能當(dāng)這個州郡太守?”
“這是朝廷的意思,你我這種平頭百姓怎會知道?”
衛(wèi)嬋真是覺得說話費勁:“云城海大人,為官清廉公正,這二十多年來將云成績經(jīng)營的繁華無比,百姓安居樂業(yè),只是因為他是寒門出身,上頭無人賞識,這才一直在云城做太守做了這么多年,你說,有沒有可能,把海大人拱上州郡太守的位子?”
梁承慎嚇了一跳:“你要做什么,賣官粥爵不成?咱們大臨可不允許這樣,我雖被尊稱一聲小侯爺,還沒真的繼承爵位呢,我的權(quán)利沒那么大,而且我爹也不允許我這樣。”
衛(wèi)嬋簡直想擰著他的耳朵,讓他變聰明一些。
“誰說要賣官粥爵了啊,海大人為人正直,是斷不可能如此的。”
而且能這么做的話,早就可以施行了,云城作為云州樞紐,基本貢獻了整個州府五成稅收,可就是如此,海大人仍舊不算童州太守的親信,他反而還提拔了劉氏裴氏等當(dāng)?shù)睾雷澹钢夂4笕恕?/p>
而劉大人,因為縱容小妾的事,雖然沒有被降級,被調(diào)了個閑職,現(xiàn)在都不能算是海大人的掣肘了。
官員的家眷做生意,朝廷是不管的,畢竟朝廷養(yǎng)廉銀給的不算多,家眷買地買鋪子,都是很正常的,連這種事都管,以后誰還想做官。
但劉大人的小妾,縱容自己的鋪子陷害一個寡居的婦人,利用職權(quán)給誣陷之事提供便利,這是律法不能容忍的。
提供部分證據(jù)的劉大人正室夫人,居然很是高興,收拾了那個小妾,夫君被邊緣化,她也能從衛(wèi)嬋的生意里拿一小部分銀錢,手里有了錢,劉大人可就不能再冷落她,如今劉大人沒法逞威風(fēng),作妖的小妾也被打發(fā),夫妻倒越發(fā)和美起來。
點絳閣一舉成名,在云城沒了對手,海夫人拿到分成的紅利,還幫自家夫君解決一個心腹大患,完全是雙贏。
云州世家太抱團了,對海大人這種寒門出身的很是排擠,而海夫人又非出身世家大族,是海大人中舉前就娶的妻子,海大人也有妾室,可以說但凡這些做官的的成功男人,少有沒妾的,就算是正經(jīng)人也不例外。
可海大人一直尊敬看重老妻,海夫人眼界可不像個底層平民女子,不然也不能扶持海大人走到今日。
他投靠不了世家,靠聯(lián)姻也不行,畢竟家中如日中天的世家女子誰會來給他做妾呢。
如今海瓊玉嫁的,是他一個得意門生,也是寒門出身,兒子倒是跟裴氏女訂婚,但裴氏左右搖擺,只是嫁了一個女兒,還不足以讓裴氏整個家族都搭上海家這艘船。
“海大人,可以靠政績,而這個政績,就是這個中轉(zhuǎn)司。”
梁承慎頷首:“我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吳家打點了州郡太守童氏,而童氏任期最多還有一年,不論這個中轉(zhuǎn)司吳家干的好與不好,童大人一走,不算他的政績也不算他背的鍋,他自然可以撈一筆再走,你們想把海大人推上去,就要運轉(zhuǎn)好這個中轉(zhuǎn)司,中轉(zhuǎn)司經(jīng)營的好,商戶們繳納的商稅多,自然算是政績。”
衛(wèi)嬋點點頭,順便吹捧了一句:“小侯爺聰明。”
梁承慎搖搖頭:“你說的這些都是最好的結(jié)果,你有沒有想過,此時吳家有童大人支持,海大人的勢力能跟他對抗,他可是童大人的下屬,他們一個是州太守,一個是城太守,這其中的差別,我不需要提醒你,而且吳家的財力,遠遠不是我們能比的。”
“小侯爺,我說過,此事若想成,不是沒有可能,但只有我、海家、就算加上您,勝算也不大,必須將整個云州十二家商行都拉進來,大家一起賺錢,才有可能,而且京城之中,必須要有人配合。”
梁承慎哈了一聲:“不僅你我,海家,云州十二家商行,涉及多少家族,分中轉(zhuǎn)司這么點利益,你覺得可能嗎,大家一起賺錢,每個人都分的那么少,就相當(dāng)于每個人都不賺錢。”
衛(wèi)嬋很坦然:“所以,要把這個利益做大,讓每家都能分到滿意的銀錢,包括朝廷。”
“朝廷?”
梁承慎更加愕然。
“我心中的確有個計劃,如果順利拿下,又能讓我主持這個中轉(zhuǎn)司,不出三年,就能將利潤擴大至原有的二十倍,甚至更多,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繞開童大人,往更上面一層,拿出計劃,這個計劃中,中轉(zhuǎn)司向朝廷交稅,只要賺的足夠多,三年內(nèi),大概可以彌補朝廷與羌奴作戰(zhàn)耗費的三分之一。”
“哈?”梁承慎不知該做什么反應(yīng),看著眼前這柔弱又溫婉的女人,險些以為眼前人根本不是那個低眉順眼的衛(wèi)嬋,而是什么別的怪獸。
梁承慎壓低嗓子,甚至還往窗戶外看了看:“你在說什么大話,我就當(dāng)沒聽見過,你知道打仗要花多少錢,三五百萬銀子都擋不住,開海禁是賺錢的生意,可這只是開了一個口岸,而且海運有風(fēng)險,歷年也不是沒開過,總是弊大于利的,來往商人魚龍混雜,不好管理,為了打擊海寇,朝廷又不得不派海上艦隊,又是一筆大開支。”
“你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去外面說這種大話,純粹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知道嗎?”梁承慎補充。
“的確有風(fēng)險,但這個風(fēng)險,我愿意冒。”衛(wèi)嬋很平靜。
梁承慎不解:“你這小鋪,我給你算過了一年少說也能賺了幾千銀子,好的時候上萬也是有的,京城有幾家鋪子能賺這么多錢,所謂小富即安,你現(xiàn)在狀況,家里也沒個男人支撐,何必要做這個出頭鳥呢。”
是啊,她已經(jīng)逃離了京城,逃離了謝懷則身邊,為什么還要這么折騰。
衛(wèi)嬋只是笑笑,她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她的孩兒。
她離開了公府,自私的奪走了孩子出生就能擁有的公府公子的身份,而她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力量,給孩子掙一份家業(yè),不論成功與否,她也無愧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