鸛高高的紅木柜臺后，一個中年掌柜正在噼里啪啦撥弄算盤，聽說豆芽兒三個字，他上前看了看就直接留了十斤黃豆芽，十斤綠豆芽，痛快付了七十文的銅錢。
李秋霜拎著一串子銅錢，歡喜的手都哆嗦，感激涕零的謝了又謝。
倒是唐甜覺得事情太順利了，扯了李鐵央求，“李四叔，你能幫我問問這酒樓背后東家是誰嗎？人家第一個買了咱家豆芽，以后咱家總不能忘了報答。”
李鐵平日進山獵回來的野物，常送城里售賣，倒也不怕同人打交道，于是借口方便，就走掉了。
唐甜帶著娘親再接再厲，又走了一家酒樓，但這一次卻不順了。
掌柜甚至都沒看豆芽什么模樣，只聽說是黃豆發出來的，當時就冷臉攆人。
“你們是哪里來的，跟我們酒樓有仇啊？那黃豆是給畜生吃的，讓旁人知道上了桌子，我不得被罵死啊！”
“不是，掌柜，豆芽兒雖然是黃豆發的，但不會壞肚子。而且還有綠豆發的……”
李秋霜急忙解釋，可那掌柜根本不聽，神色特別不耐煩的喊來小伙計把人往外攆。
唐甜人小腿短，差點兒絆倒在門檻上。
李秋霜一把扯起閨女，另一手拎著的豆芽筐子歪倒，撒了不少出去，她也顧不得了。
還是李二爺爺帶著李金上前幫忙，兩個伙計才罵咧咧回去了。
唐川看的著急，就要下車，被唐三奶奶攔住了，她也怕李秋霜母子上火，趕緊勸說道，“別怕，以前這豆子確實讓不少人遭過罪，人家不信也沒啥。還有不少小飯館食鋪呢，咱們慢慢再問過去。”
李秋霜眼見那些撒掉的豆芽被踢到了角落，很是心疼，但看看車上等著看病的兩個兒子，還有四歲的閨女，她又勉強打起精神，笑道，“三奶奶說得對，咱們再去別家試試。大不了送幾斤給人家嘗嘗，到時候吃好了，總會改主意。”
眾人拉著板車，一路又往下走，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臨近街尾倒是有那么三四家小酒館食鋪，但災荒四年，除了富貴人家依舊有余力出來吃個飯，其余百姓其實只勉強糊弄個溫飽。
偶爾有事求人，才到這樣的小酒館食鋪要兩個小菜，甚至有時候只是一碗餛飩就打發了。
小飯館和食鋪開門一日，碰上運氣不好，怕是一個客人都等不到。他們就算有心想上新菜，也不舍得投入銀錢，擔這個風險了。
李秋霜無奈，咬咬牙，一家送了十斤豆芽兒，打算求個希望。
可惜，幾家的小老板或者老板娘笑著接了豆芽兒，轉手就放到了門后，顯然沒有品嘗的打算……
這般情形，就是唐甜都有些沮喪了。
板車上帶了一百斤豆芽，送縣衙和雜貨鋪二十斤，小飯館食鋪子二十斤，賣掉二十斤，最后居然還剩了四十斤。
她想過被哄搶，想過各家瘋狂訂貨，唯獨沒想到會如此遇冷啊！
說到底，她還是低估了災荒四年對百姓的打擊。
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嘗試新事物啊！
同樣，李秋霜更是犯愁。
想起回去要面對村人的嘲笑和指點，甚至傳到唐大勇那邊，不知道要怎么幸災樂禍，她嗓子突然就啞了一半，下意識同閨女求主意。
“糖寶兒，這些豆芽兒怎么辦啊？”
唐甜深吸一口氣，仔細想想，又找回幾分信心，低聲安慰娘親。
“娘，你別多想。許是還沒到時候，過一段兒時日下大雪了，家家沒有菜吃，豆芽肯定就好賣了。而且，你也吃過豆芽呢，知道味道多好，保管旁人吃了，也是念著下一次，說不準到時候回頭客就找來了。”
唐三奶奶和李二爺爺在一邊聽了，也是紛紛開口幫腔兒。
“是啊，糖寶兒說的對，肯定是沒到時候。”
“剩下這些咱們帶回去，別人不說，我肯定是要好好嘗嘗！這一路上，我早就饞了。”
李秋霜得了主心骨，終于見了笑臉。
正好崔大夫從對面藥堂出來，遠遠就見到眾人在街邊，就過來招呼。
李秋霜趕緊帶唐川和唐海去抓藥，針灸。
就在唐海的腦袋再次變成刺猬的時候，李鐵趕了回來。
李二爺爺以為兒子偷懶，很是訓斥了幾句。
李鐵笑的憨厚，也不回嘴，待得老爹罵完就悄悄找到唐甜，說道，“糖寶兒，四叔幫你問到了。那個美味居的掌柜姓田，據說是縣衙里那個師爺的本族兄弟，當然這酒樓背后東家就是那個師爺了！”
唐甜眼睛一亮，怪不得方才美味居的掌柜那么痛快就買了豆芽兒，定然是田師爺讓人打招呼了。
今日真是托了人家的福，否則怕是要徹底鎩羽而歸了……
日頭偏西時候，唐家堡村口晃悠的人顯見多了起來。
無論老少，總是抻頭往路口張望，好不容易盼著板車的影子，眾人都忍不住圍了上去。
李二奶奶第一個開口追問，“老頭子，那個什么豆芽兒賣出去了？賣了多少錢？”
李二爺爺狠狠瞪了老伴兒一眼，想罵幾句又顧忌老伴兒的臉面，只能冷哼一聲說道，“你就愿意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李二奶奶神色訕訕，不敢再開口，倒是張石頭媳婦兒忍不住了，一把扒開車上的筐簍，就露出了里邊白嫩的豆芽。
她好似多年沉冤得雪一般，得意洋洋嚷開了。
“哎呀，這么多豆芽沒賣出去啊！秋霜嫂子還說什么做買賣，就是騙人的！你們說說，秋霜嫂子跟雜貨鋪子掌柜有勾連，咱們也不是不理解，畢竟沒男人暖被窩幾年了，守不住也沒啥……”
“閉上你的臭嘴！”唐三奶奶聽不下去，第一個給李秋霜打證言，“我和你們李二叔從頭跟到尾，親眼看見雜貨鋪掌柜了，人家根本都沒多看秋霜一眼，兩人清清白白！你再敢滿嘴噴糞，看我不敲折你的腿！”
張石頭媳婦兒自覺抓到了把柄，怎么可能罷休，她索性直接躺倒開始打滾耍混！
“哎呀，大伙兒都來看看啊！就算護短也沒這么不講理的，都欺負我家男人不姓唐啊！人家勾男人行，我說兩句實話就不行……”
唐三奶奶氣的臉色鐵青，李二爺爺上前要開口，正這個時候，遠處一輛馬車瘋狂跑了過來，車轅上的車夫高聲吆喝著什么，無端引得眾人都揪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