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寡婦破罐子破摔,潑辣地豁出去鬧,才帶著女兒進了府。
宋余只比宋青青小半歲,兩人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宋青青眾星捧月,是宋家全府上下的掌上明珠,宋余卻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可憐,在宋府的待遇比下人都不如。
宋余直到五歲才正式有了名字,若不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來越像宋老爺,一看就是宋老爺的種無疑,她恐怕依舊會是眾人提及都嫌臟嘴的二丫。
但這名字也說不上好,余,多余,她是宋府多余的人。
周渡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又幫她理了一下凌亂的發絲:“宋姑娘,喝杯茶,慢慢說吧?!?/p>
也是可憐人,宋府好歹是富商,又不缺一口飯吃,何必這樣磋磨一個無辜的女孩兒,錯又不在她。
“夫人,這帕子我洗了再還給您可以嗎?”宋余小心翼翼地看著周渡手上那方雪青色羅繡敦蘭蝶紋帕子,只覺得自己糟蹋了貴物。
周渡溫和地笑了笑:“一方帕子而已,自有下人浣洗。我知道宋姑娘是勤快的姑娘,不過我們都是親戚,不必如此客氣。”
宋余本就紅著的眼眶更酸澀了,周渡一個外人對她都比她的家人要和善太多。
“世子姐夫,我也是沒辦法了,求你救救我吧,我爹和大夫人要把我嫁給年逾六十的縣令做填房!”
顧宴山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在宋府客居多年,知道宋余不受待見,可再怎么樣,她也是宋家的女兒,姨父姨母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你是從哪里知道的?是不是有誤會?”顧宴山不愿相信。
宋余哽咽著說道:“徽縣的縣令曾經于爹有恩,他喪妻多年,爹說他缺個知冷熱的人照顧,大夫人就……就說讓我嫁過去,這些是我我偷聽到的……”
“世子姐夫,我無依無靠,賤命一條,你若不肯幫我,我情愿一死,也不愿讓一個能做我祖父的人糟蹋了!”
宋余說著就拔下頭上的簪子要自盡。
顧宴山眼疾手快地奪下簪子:“你別著急,我沒說不幫你!”
周渡在一旁看著,心下有了計較,問道:“宋姑娘是偷跑出來的?”
宋余瑟縮地低下頭:“是……是的,我再不走,就要被綁著送上花轎了,世子夫人,求求你,別送我回去?!?/p>
宋余的親娘早就去世了,宋府里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為她的,對她來說,那就是個虎狼窩。
周渡看得出來宋余有自己的小心思,今日攔馬車絕對不是偶然。
可同時,周渡也憐惜她,同為女子,若能幫她一把,周渡是愿意去做的。
周渡與顧宴山對視一眼:“宋姨娘在侯府孤單,需要家人陪伴,宋姑娘既是宋姨娘的妹妹,那我就請宋姑娘過府做客,以慰藉宋姨娘的思親之苦吧。”
顧宴山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我一會兒親自去向姨父姨母秉明?!?/p>
顧宴山還是想親自去問問有沒有這回事。
就算宋余不受寵,這樣害了她的一輩子,也實在太過分了。
周渡將宋余安置在東廂房,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宋姑娘,你就安心住著,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訴我?!?/p>
宋余沒住過這么好的房間,周渡待她這樣溫柔體貼,她誠惶誠恐地又要給周渡跪下。
周渡連忙扶住她:“誒,這可使不得,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咱們女子也不比他們差多少,萬不可自輕了。”
宋余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她紅著臉點了點頭,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周渡失笑:“是不是餓了?也是到午膳時間了,我陪你一起用些飯吧?!?/p>
廚房很快將午膳送了來,周渡招呼宋余坐下。
因怕宋余不自在,周渡撤下了伺候用飯的下人們。
“這道胭脂鵝脯是廚子的拿手菜之一,味美不腥,宋姑娘嘗嘗?!?/p>
周渡見宋余只顧著吃碗里的碧粳米飯,夾菜也只夾面前的一兩道,但眼睛里卻時不時地看向桌上其他豐富的菜肴,便主動給她夾菜添湯,希望她能自在些。
周渡嫁進侯府之前就通過各種資料將侯府的關系網熟記于心,宋余這個可憐的姑娘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宋余畢竟是宋家人,她憐惜宋余的遭遇,卻也沒有辦法去幫助宋余,不過現在人求到面前來了,她就盡可能對宋余好一些。
“謝謝世子夫人……”宋余滿足地吃了一口鵝脯,小臉上是抑制的驚喜,就像一只偷吃果子的松鼠。
周渡見她喜歡吃肉,卻又不好意思夾,就只好擔任了布菜的職責:“來,喝點冰糖百合馬蹄羹解解膩?!?/p>
倒是難得地體驗到了投喂的樂趣。
吃完飯,周渡就回正院休息了。
周渡走后,宋余原本小心矜持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心中翻滾的嫉妒和惡意讓她差點嘔吐出來。
不能吐,剛才吃了那么多好東西,不能浪費了。
宋余站起來圍著桌子走了幾圈,深吸了一口氣:宋青青的命也太好了,在家時受盡寵愛,顧宴山又對她一往情深,非卿不娶。
就連做妾,她都能遇上周渡這樣溫和賢良的主母。
周渡對她這樣卑賤的人都體貼周到,沒有半點盛氣凌人的樣子,對受盡寵愛的宋青青,只能更好吧?
憑什么呢?憑什么不管怎么樣宋青青都能過上好日子?憑什么有這么多人對她好、愛著她?就因為她是從大夫人肚子里爬出來的嗎?
“宋青青……我一定……要奪走你的一切!”宋余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扭曲了,哪里還有什么可憐的小白花模樣?
顧宴山沉著臉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宋青青等的著急,身為妾室,沒有主母的允許,她和伺候她的下人都不能隨意出府。
嫁入侯府幾個月的甜蜜表象終于被撕開,露出了它猙獰的一面,宋青青突然意識到,如果顧宴山不想讓她知道,她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打探到顧宴山的行蹤。
看著籠子里的鸚鵡,宋青青百感交集,紅了眼眶。
于顧宴山而言,她就是籠子里的小雀,高興了寵一寵,不高興了棄之一旁,小雀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又或者,主人只是單純地沒有新鮮感了,覺得厭煩,去尋更新鮮有趣的雀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