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書張了張唇想說什么，蘇九就已經(jīng)行完禮，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
她走得急，睫毛輕顫，有幾滴淚珠從她眼角滑落，掉在地上。
顧硯書垂眸，目光落在那抹晶瑩剔透的地板上，心里……很奇怪。
他蹙著眉，抬手撫上自己胸口的位置，心里好像有塊地方，生出幾分莫名的情緒。
“世子，蘇九姑娘說您找我？”墨離很快趕了過來，抬頭有些好奇地打量顧硯書。
顧硯書神色如常，抬腳走到書桌前，拿著一本案卷看，“她怎么了？”
墨離俯身恭敬道，“蘇九姑娘好像有些傷心。”
“嗯。”顧硯書輕應(yīng)一聲，抿著薄唇?jīng)]再說話。
他的本意，不是為了貶低她。
…………
蘇九離開書房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床上，拿著那本食譜看。
這些天，墨方不讓她干活，她也就真的閑了下來。
除了每天早上給顧硯書做早膳，顧硯書待在清心閣的時候，她會在書房給顧硯書磨墨。
其他時候，蘇九都捧著這本食譜看，遇到不會的字，就去問墨離。
彼時，食譜上有各種顏色的料汁。
紫色的茄子汁旁邊，便是茄子的茄字。綠色的芹菜汁下面，便是芹菜的芹字……
蘇九沒有筆，只能靠這個笨方法，記下一個個陌生的字。
也正是因為這樣，原本潔白無瑕的食譜，現(xiàn)在全是各種顏色的汁液。
蘇九翻了一遍，把自己認識的字熟悉了一遍，就將食譜鎖到了自己柜子里。
顧硯書說得對，她只是個婢女，就不該心存妄想，在主人家學(xué)什么認字。
更別說，是浪費主人家的人力了。
況且，她一直不想再去招惹顧硯書，只想做個普通的婢女，兩年后就離開侯府。
但是她現(xiàn)在過的日子，哪有半分像婢女過的日子？
誰家好婢女是不干活的？
更別說，她曾經(jīng)還爬過顧硯書的床。
她應(yīng)該感謝顧硯書，今天對她說了這些話，將她又拖回現(xiàn)實……
蘇九想通這些后，就出門自己找活干。
要是墨方攔她，她就換個墨方看不到的地方，繼續(xù)干活。
至于給顧硯書做早膳……
蘇九本就是為了學(xué)認字，才每天給顧硯書準備早膳，好讓墨離毫無負擔(dān)的教她認字。
但現(xiàn)在她既然不學(xué)認字了，早膳自然也就不用做了。
當(dāng)然，要她做早膳也可以，顧硯書可以找墨方或墨離給她安排。
然后將她的工錢，提到和永叔一樣的，每月三兩。
她就可以去做早膳。
第二天，卯時。
蘇九還在被窩里酣睡著，東廂房早就已經(jīng)燈火通明了。
自從蘇九做早膳后，墨方就沒再去大廚房拿過膳食。
眼見今天蘇九沒有準備早膳，他急急忙忙跑去大廚房，為顧硯書取來了熱乎的肉包子和熱湯。
卯時三刻，墨方端著早膳急忙跑了回來，“世子，您久等了……”
墨方一邊將早膳擺在桌上，一邊低聲致歉。
顧硯書穿著深綠色官服，端坐在桌前，沒有任何動作。
墨方將食物擺好后，就恭敬地退到顧硯書身后，顧硯書仍不為所動。
眼見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卯時四刻，就快到宮門大開的時間了，墨方都有些著急。
他正想站出來提醒顧硯書，顧硯書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朝外走去。
“世子，您不用……”墨方一臉茫然，還想詢問顧硯書既然不用早膳，為什么還要等他時。
“別說了。”在一旁等候的墨離按住自家弟弟。
“今天我陪世子去上朝，你在家里守著。”
墨離低聲說完，就大步朝顧硯書追去。他一邊走，還一邊瞥了一眼西廂房的位置。
世子今天早上，莫非是在等蘇九姑娘？
可是世子為什么不吩咐他們，去將蘇九姑娘叫起來伺候呢？
饒是自詡了解顧硯書的墨離，這個時候也有些茫然了。
“世子……”
宮門前，墨離翻身下馬，又去攙扶一旁的顧硯書。
待顧硯書一掀衣袍下馬后，他才牽著馬，打算退到一邊。
“墨離。”顧硯書叫住他，墨離恭敬地站在原地。
晨光熹微，一個個穿著官服的官員們，正井然有序地朝宮內(nèi)走去。
顧硯書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低聲吩咐道。
“你回去后，將蘇九的月俸提至每月五兩。讓她今后都在我下朝回去前，將早膳準備好。”
不是上朝前，而是下朝前。
要是墨方在這里，一定會以為顧硯書說錯話，要出言提醒了。
然而墨離卻十分清楚，自己主子的性子。
他低聲應(yīng)答，“是。”
顧硯書沒再說話，抬手整理著自己的衣袍，仿佛解了一大難題，緩緩朝宮門走去。
大魏六品官員才需每日上朝。
顧硯書進的御史臺是實權(quán)部門，正好是正六品上等侍御史。
滿上京，像他這樣既年輕又進了實權(quán)部門，還是正六品官員的，只有這么一位。
饒是顧硯書的父親顧侯爺，也只是拿了個空爵位，而無實權(quán)，壓根就不需要上朝。
至于顧硯書那兩位庶出的弟弟，就更不用說了。
兩人現(xiàn)在還在考取功名，差顧硯書差了一大截。
要不是顧硯書厭女這一隱疾，顧硯書的地位，還會更高些。
宮門前，墨離牽著兩匹馬，靜靜看著顧硯書走進宮門的身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的主子，自小就有鴻鵠之志，只可惜被人算計帶往皇宮……
所以，要是蘇九真有這個本事，可以讓主子擺脫厭女這一困癥。
他也會永遠感激她。
“五兩月銀？”
清心閣，蘇九一臉驚訝，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事情。
侯府一般的下人，都只是二兩月銀。
只有那種很受主子寵愛，或者像永叔那樣有自己一項技能的下人，才能將月俸漲至三兩。
據(jù)蘇九所知，顧老夫人身邊的張嬤嬤，跟在顧老夫人身邊大半輩子，也才每月五兩月俸呢。
當(dāng)然主子高興時，賞賜的東西是不算數(shù)的。
而且侯府底蘊豐厚，除了每月拿到的月銀，逢年過節(jié)也會有各種賞賜。
蘇九想過，顧硯書不喜歡吃大廚房做的早膳，要是找她做，她就要三兩月銀。
結(jié)果現(xiàn)在，墨離卻告訴她，顧硯書愿意給她五兩。
比她以前的月銀漲了一倍多。
蘇九高興地直點頭，“墨大哥，我同意我同意。我現(xiàn)在就趁世子沒回來，將早膳準備好……”
蘇九高高興興地去了小廚房。
顧硯書回來時，便看到小廚房正在冒一縷縷的輕煙，有香味傳出。
他今天下朝回來的時間，比以往要早，所以墨離還沒去接顧硯書。
突然看到顧硯書出現(xiàn)，他忙走過來準備請罪，“世子，屬下失職……”
顧硯書擺擺手，“和你無關(guān)。江淮今天坐了馬車，所以我和他一塊兒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朝東廂房走去。
顧硯書還沒走到自己房間，就聽墨方激動地聲音傳了過來。
“大哥，蘇九又給你做新鞋墊了？”
顧硯書朝前走的腳步，猛地頓住。
他偏頭朝矮屋的方向看去，那是墨方和墨離的住所。
墨方拿出一個鞋墊，比了半天后，才開口，“我鞋墊破了，這個就給我穿了吧。”
墨離追上來，斥責(zé)墨方，“墨方，不可造次，世子回來了。”
墨方聞言，忙跑出矮屋給顧硯書行禮。
顧硯書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鞋墊，臉色刷地一下，變得十分難看。
他以為蘇九昨天傷心，是因為他說了重話。但他從來沒想過，蘇九竟然和墨離……
顧硯書攥著掌心，偏頭盯著身后的墨離，語氣是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冰沉和冷漠。
“你和蘇九，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