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睜眼，沒得及出聲，鼻間便嗅到一股幽淡的味道。
緊接著喉中便是一陣麻痹感，四肢倏地失力。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身影靠近。
模糊不清，卻又隱約熟悉。
那人一步步走近，黑影籠罩在床帳之上。
太后瞳孔猛地一縮，終于看清那張臉。
柳川，那個(gè)軍師？
今天見到他的時(shí)候，就覺得奇怪。
那眉眼，神情，舉止……讓她想起了那個(gè)人。
那個(gè)本該死去的人。
難不成……
真的是他？！
這個(gè)念頭一冒出來，就讓她驚恐地想要尖叫。
心臟一下一下地跳得極快，驚懼如潮水般涌來。
他不是死了嗎！
她派出去那么多人！他不可能活下來的！
死士分明說，高祈淵重傷墜崖！
程念初被捅了十幾刀！必死無疑！
太后渾身僵硬，冷汗沿著鬢角滑落，眼神死死盯著他。
孟擇站在床前，低頭看著她，忽然輕輕一笑。
那笑意淡極，卻比深夜寒風(fēng)更叫人膽寒。
他抬手，緩緩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唰——
薄如蟬翼的面具落入手中。
燭火照亮那張重見天日的臉，眉眼冷峻，神情清絕。
高祈淵！
太后瞳孔驟縮，幾乎在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
不，不可能啊！
他……他應(yīng)該早就死了！
“是啊?！泵蠐裾Z調(diào)極其平穩(wěn)，“我也以為我死了。”
“可惜，命硬?！?/p>
孟擇看著她的表情，什么都明白了。
就是她。
就是她害死了念初！是她！
孟擇一句話也沒再說，直接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
寒光一閃，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太后瞳孔驟縮，身子一顫。
他，他要干什么……
孟擇猛地沖上前，一手掐住她肩膀，匕首“噗呲”一聲沒入她腹側(cè)。
鮮血如泉涌出，染紅了她的宮裙與錦枕。
血泊之中，太后氣息奄奄，躺在那里，喉中咕噥著氣音。
孟擇緩緩蹲下，滿臉血跡，眼神卻空得嚇人。
他低頭，看著她。
又一刀捅了進(jìn)去。
“噗呲。”
鮮血再次涌出。
這一刀落下的瞬間，他的腦海忽然浮現(xiàn)出那個(gè)春日的午后。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念初。
杏花微雨，她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人群之外。
她衣袂輕揚(yáng)，眼神清澈，卻不似京中貴女的高傲，她在看一攤糖人攤，眼里閃著微光。
他站在回廊之上，只一眼，心就亂了。
父皇不同意，覺得她只能做側(cè)妃。
他不愿。
他想娶念初。
娶她做唯一的妻子。
他在御書房門前跪了七天，才如愿。
第三刀落下。
成婚那天，是他最開心的時(shí)候。
他娶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第四刀，插進(jìn)太后的腹側(cè)。
“你知道她生孩子那天哭成什么樣嗎？”
孟擇咬著牙，聲音嘶啞，“她叫著我的名字，哭著說疼，我卻只能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痛成那樣……”
他閉上眼，手中的刀在掌心顫抖。
“她那么怕疼的一個(gè)人，你的人，卻捅了十幾刀……”
“你該死。”
又是幾刀……
不知過了多久。
孟擇緩緩站起，滿身鮮血，像個(gè)從地獄爬出來的人。
念初，別怕。
欺負(fù)你的人，我已經(jīng)殺了。
——
夜色漸濃，宮燈如豆，將人影映得搖曳不定。
“找到了嗎？”謝硯禮冷聲問道。
梓竹低頭回道：“回世子爺，還未找到。屬下已經(jīng)讓人查了兩遍，可這是宮里，有許多禁地屬地，不敢擅闖……”
謝硯禮垂眸不語，沉沉看了一眼宮門方向。
他本以為孟擇只是出去透氣，誰知竟一直未歸。
他去哪了？
秦九微緩步走來，“還沒找到嗎？”
謝硯禮搖了搖頭，“還沒有，我準(zhǔn)備去找皇上，讓他下令搜查。”
秦九微有些不放心，正要再說些什么，謝硯禮卻先開口了。
“你先帶著孩子回去吧，這里有我就可以，找人而已，不會(huì)出什么大事的。”
秦九微回頭看了一眼。
謝玨正靠在謝驚春懷里，打著呵欠，小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看起來快要睡著了。
她心中一軟，終究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那我先帶他們回去?！?/p>
秦九微溫聲道：“你自己也小心些?！?/p>
謝硯禮站在原地目送，直到那一抹身影走入夜色，才轉(zhuǎn)過身去。
養(yǎng)心殿。
燈火未熄，高顯坐在塌邊，面前一盞醒酒茶蒸汽裊裊。
他只著中衣，外袍松垮地披著，眼神有些倦，顯然酒意尚未散盡。
元喜在一旁小心伺候著，見他額頭出汗，不禁低聲勸道：“皇上，太醫(yī)之前說過，您的身子不好，不宜飲酒。今夜又飲了不少，要不要宣太醫(yī)過來看看？”
高顯擺了擺手，神情倒還清明。
“無妨，只是有些乏了?！?/p>
元喜還欲勸，門外忽傳來通傳聲。
“皇上，謝世子在殿外求見?！?/p>
高顯沉吟片刻，吩咐：“讓他進(jìn)來?！?/p>
謝硯禮行禮后，并未寒暄，開口便道：“皇上，微臣有要事稟告?！?/p>
“臣的幕僚柳川，在宴中失蹤，至今未歸。臣已遣人尋遍宮門周邊，未有蹤跡。臣擔(dān)心他出事。”
高顯望向元喜，“立刻召守宮內(nèi)侍，封鎖御宴沿線所有宮道，細(xì)細(xì)查一遍，不可放過一處角落?！?/p>
元喜領(lǐng)命疾去。
半個(gè)時(shí)辰后，養(yǎng)心殿外腳步聲急促。
高顯抬起頭，眉心已隱有疲色，“如何？”
領(lǐng)頭太監(jiān)跪下稟報(bào)?！皢⒎A皇上，奴才等人已將御宴至宮門沿途、各偏殿回廊都仔細(xì)查過，甚至連偏僻小徑也巡了一遍，仍未見其他人的蹤跡?！?/p>
一旁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也躬身道：“屬下親自帶人查過，所有出宮的通道都有人守著，沒有人未經(jīng)允許離開，查閱過出入記錄，也無可疑之處?！?/p>
殿內(nèi)一時(shí)間靜得可怕。
高顯將茶盞輕放在幾案上，“一個(gè)大活人，還能在宮里憑空消失了不成？”
謝硯禮站在一旁，神色卻已沉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語氣微頓，轉(zhuǎn)頭看向那太監(jiān)，“太后宮中，可曾去查過？”
那太監(jiān)連忙叩首，“回世子爺，還沒有。”
“剛才宴會(huì)時(shí)，太后娘娘曾飲了幾杯，宴后便早早退了，奴才等不敢打擾，而且壽安宮一向有專人把守，向來無人擅入?！?/p>
高顯猜測謝硯禮是想到了什么，隨即擺手，“去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