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轟隆隆！”
幾百騎在前狂奔，三千黑甲緊追不舍，洛羽死死咬住耶律烏戈，一口氣追出了十幾里，天都亮了。
初陽漸漸躍出云層，東方泛白，樹葉枝丫上掛滿了晨霜。
追著追著雙方就進(jìn)入了一處山谷，兩側(cè)皆是密林土坡，中間的山道彎彎扭扭，并不寬闊，三千人的龐大騎陣被迫改成了一字長蛇陣涌入谷道。
在進(jìn)入山谷的那一刻洛羽莫名覺得一陣恍惚，皺著眉頭觀察四周的環(huán)境，山林中靜悄悄的，大批騎軍涌入?yún)s不見有飛鳥驚起，而遠(yuǎn)處的羌兵依舊在策馬狂奔，總給他一種古怪的感覺。
“不太對勁。”
出于軍人對危險的敏銳嗅覺，洛羽猛然一扯韁繩，手掌一抬：
“全軍停馬！”
“嘶嘶嘶！”
雖然不明就里，但令行禁止的軍規(guī)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大批騎軍急速停馬，山谷中回蕩著陣陣戰(zhàn)馬的嘶鳴，前鋒剛剛停穩(wěn)，對面山谷迎風(fēng)射來一波密集的箭雨：
“嗖嗖嗖！”
“嗤嗤嗤！”
上百支箭矢穩(wěn)穩(wěn)地插入地面，裸露在沙土之外的箭尾高速抖動，讓最前面的騎兵面色微變。
但凡他們的動作慢一拍，現(xiàn)在這些箭矢就插在自己身上了。
真有埋伏！
“全軍戒備！準(zhǔn)備迎戰(zhàn)！”
“轟！”
長途奔馳之后略顯混亂的騎陣迅速匯集在一起，馬背上的精悍軍卒們努力調(diào)整呼吸，目光凌厲地注意周圍，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付突發(fā)的變故。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漸漸回蕩，前后山谷皆有大隊(duì)羌騎奔涌而出，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絕不下五千之眾，將闕州三千騎兵牢牢困在谷中。
洛羽和蒙虎的面色鐵青，目光冰寒。
中計了！
正前方豎起了一面碩大的將旗，大書“赤那”二字，迎風(fēng)飄揚(yáng)，萬戶猛安赤那臺領(lǐng)兵親至，但洛羽很清楚，指揮此戰(zhàn)的乃是西羌九皇子！
耶律烏戈策馬陣前，譏諷一笑：
“洛將軍追得可爽？”
洛羽面無表情地回道：
“不愧是西羌九皇子啊，膽魄過人，竟然不惜以自己為誘餌引我上鉤。”
洛羽考慮過這次情報可能是羌兵的圈套，又或者羌兵會派人偽裝成九皇子，但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耶律烏戈帶著區(qū)區(qū)幾百騎就敢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若不是親眼見到耶律烏戈，洛羽怎么可能一路窮追不舍。
西羌的皇子都這么不怕死嗎？
看來險中的富貴不好求啊。
“我大羌以武立國，怕死的皇子可活不到成年。”
耶律烏戈微微一笑：
“其實(shí)我本來只想引出你麾下的闕州第一營，殺你一員悍將助助興。沒想到洛將軍也一起來了，倒真是意外之喜啊，哈哈！”
洛羽終于明白了，蒙虎那日的強(qiáng)悍表現(xiàn)讓羌兵心生忌憚，所以耶律烏戈才想出此計，打算吃掉第一營。
耶律烏戈語氣輕挑：
“只用一個糟老頭子就圍住了三千悍卒，輕松得超乎想象。嘖嘖，洛將軍也太信任這些老百姓了。”
“媽的！原來是那個老東西！”
蒙虎瞬間明白是張老漢騙了他們，怒從心生：“把那個老家伙給我拉出來！”
張老漢一路都被騎軍帶著，渾身發(fā)抖的往地上一跪，砰砰磕頭，從頭到尾就是一句小人該死。
“為什么！你可是乾人，你的兒子也死在他們手里！殺子之仇啊！
為何要幫這些羌賊害我們！老子是來救你們的！”
被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給騙了，蒙虎不僅憤怒，更多的是想不通，定州百姓為何要幫助濫殺無辜的羌人？要知道對面那些羌兵親手毀了他們的家園，與隴西百姓有血海深仇！
得虧是個老頭，不然蒙虎現(xiàn)在就得一槍捅死他。
“小人該死，小人真的該死！”
張老漢的額頭都磕出了血，痛哭流涕，眼眸中帶著深深的自責(zé)，哀嚎道：
“小人沒辦法啊，我都是被逼的！小人的孫女被他們抓了，如果我不按羌人說的做，他們就要將我孫女砍成八塊掛在村口。
我一把老骨頭死了不要緊，可我的孫女才十四歲，十四歲啊軍爺！兒子已經(jīng)死了，孫女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我只想讓她活下去！”
“各位軍爺，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該死，可我孫女不該死啊！”
老人朝著身邊的每一名騎兵磕頭，磕得腦門全是血，一聲聲地念叨著只想讓孫女活下去。
將士們憤怒嗎？自己的同胞幫助羌賊、還得三千精騎被包圍他們當(dāng)然憤怒。
可對于張老漢而言，什么家國天下、什么保境安民都不如自己的孫女重要，那是他唯一在世的親人，是老人這輩子僅存的希望。
陣前死一般的寂靜，極度壓抑。
“老頭，你的孫女我放了，本殿從不食言！”
羌兵陣前多了一名小女孩，穿著極為樸素的麻衣，瘦瘦巴巴的臉上帶著惶恐。
耶律烏戈輕笑著推了推女孩：
“去吧，去找你爺爺。”
小女孩瞪大了眼眸，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張熟悉的面龐，邁開腳丫跑了出去：
“爺爺！爺爺我怕！”
“小花別怕，爺爺來了！”
老人心神一顫，見沒人管他，踉踉蹌蹌的邁開雙腿，蒼老的雙腿每邁出一步都要抽空渾身的力氣。
“爺爺！”
“小花！”
數(shù)千騎軍肅穆不動，山谷中只有一老一小的呼聲回蕩，兩道人影越跑越近，即將的團(tuán)聚終于讓張老漢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凄慘的笑容。
這是他用背叛換來的團(tuán)聚。
“不要怕，讓爺爺抱抱。”
老人張開了雙臂，期待著孫女一頭扎進(jìn)他的懷里。
“嗖！”
“噗嗤！”
就在女孩即將撲進(jìn)老人懷里的一剎那，一支利箭從天而降，貫穿后背，鮮血飛濺。
“爺，爺爺。”
女孩瞳孔驟縮，一個踉蹌栽進(jìn)了爺爺?shù)膽阎校垌械纳鷻C(jī)迅速消散，吐出幾口鮮血后便沒了呼吸。
這一刻，所有闕州騎兵都覺得胸口被人拿刀狠狠得扎了一下，心痛如絞。
“小，小花，爺爺來晚了，來晚了。”
老人抱著孫女的尸體癱倒在地，沒有憤怒的嘶吼，沒有凄慘的哭聲，只有無窮的絕望。
蒼老的手掌沾滿了血跡，原本還帶著希望、喜悅的眼眸迅速被麻木和茫然填滿。
唯一的親人死在面前，這種痛苦誰人能懂？往后的日子再無盼頭。
“唔，我只說了放人，可沒說不殺人。”
耶律烏戈笑瞇瞇地放下手中弓弩，滿心舒暢，他特別喜歡這種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
沉默。
山谷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隨之而來的便是老人悲憤欲絕的嘶吼：
“洛將軍，我對不起兄弟們，下輩子我給你們當(dāng)牛做馬！”
“遭天殺的羌賊！我草你十八代祖宗！你們不得好死！”
“嗖！”
又是一支箭。
又是一條命。
一直到死，老人都緊緊抱著孫女，從未松開手臂。
“呼。”
洛羽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輕提長槍：
“該我們了。”
秋風(fēng)吹過，殺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