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太過高看老夫了！莫說此等禁藥本就難得，老夫醫術平庸，不過在醫治婦人上有些經驗，承蒙老國公夫人不嫌棄，哪里能得到這般能耐的配方……”
“你不是給我祖母配過嗎？”
詹郁維寫方子的動作驟然一頓，驚疑不定地看向秦招月。
眼前的少女，菩薩面，芙蓉骨，唯有那雙眼睛，竟是如同過山峰一般銳利。
“那年長湴之戰，祖母臨時替兄上戰場，彼時她身懷有孕，本該極為虛弱，然而那次征戰如有神助，斬殺首領于馬下，大勝而歸。”
“那次隨行的軍醫，不就是彼時太醫院成為婦科圣手的詹郁維，詹大夫嗎？”
詹郁維眼睛猛地瞪大，看著秦招月的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他忽然凝著秦招月，神色也嚴肅起來：“那秦小姐應當知道，那場戰役之后，秦老夫人有多大的反噬！”
五個月大的男孩胎死腹中，一身武功盡廢，元氣大傷，在榻上纏綿半年有余，一生不能再生育，還落下了一身病根。
“秦老夫人已經算是女子中身體強健之人，從小習武，更是旁人難以匹敵，尚且落得這樣后果，秦小姐，你身子孱弱，內里更是虛弱不堪，哪里經得起這般消耗？！”
詹郁維朝著秦招月一拱手，“老夫恕難從命！”
說著，他拿起方子，就預備起身往外走。
“秦小姐還是好好歇息，我去讓后廚給你把藥煎著，一個時辰之后，就可以服用了……”
“其實我根本活不過年底對嗎？”
秦招月冷不丁開口，驚得詹郁維渾身一顫，錯愕地回頭看著秦招月。
她靜靜地看著詹郁維，“我說過，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
詹郁維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解釋什么：“秦小姐你……雖然你胎里不足，底子確實比旁人弱一些，但到底年輕，慢慢調養，未必會沒有機會……”
“活一年和活兩年的區別而已。”
秦招月語氣分外冷靜，“不早就是油盡燈枯之相了嗎？”
詹郁維身子有些搖晃，看著秦招月的眼神有些不忍，但態度仍舊強硬。
“秦小姐，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答應你的要求，那藥藥性太猛，以你如今的身體，一劑下去，只怕是……”
“長湴之戰，若是沒有祖母力排眾議，帶孕出征，整個長湴早已淪為人間煉獄，想來作為軍醫，詹大夫也難逃厄運。”
秦招月抬眼看向詹郁維，“詹大夫，秦家大廈將傾，如今京中能奔走往來的也只我一人而已，便是沖著我祖母這一份救命之恩……”
她掀開被子，掙扎著想要起身，“還望詹大夫恩義，招月給您下跪了！”
秦招月剛一動作，就嚇得詹郁維變了臉，連忙出手阻攔。
“不可不可，秦小姐，你身上傷勢還未好，不能輕易動作！”
秦招月卻堅定地想要起身，兩相對峙，詹郁維實在是沒法子，只能長長嘆了一口氣。
“算了！”
秦招月動作一頓，仰頭看向詹郁維，見他面帶愁容。
“秦小姐你說得對，若是沒有秦老夫人出手，我詹郁維如今早就身首異處，哎，只要你告訴我，你要拿這藥何用，我就……”
秦招月平靜地看著詹郁維沒有吭聲，然而從這段沉默你，詹郁維卻明白了她的未盡之意。
“你……不愿說？”
秦招月沒吭聲。
詹郁維沉默半晌，到底長嘆一聲，轉身走到桌旁，半晌又是一聲嘆氣。
“晚間我會著人把藥送到您手中，只是這藥太過兇險，若非必要，還請秦小姐慎之又慎！”
秦招月半跪在床上，朝著詹郁維盈盈一拜。
“招月，謝過詹大夫！”
詹郁維到底沒再說什么，拿著方子出了門。
等到屋子徹底安靜下來，秦招月靠著墻壁一下一下摸著自己的指節，盡管渾身疲累至極，卻怎么也睡不著。
下午的那一幕幕猶在眼前，在她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復盤。
論說，此番之行算得上順利，用不著她費太多功夫，慕容南音自然而然跟李廷淮結識。
甚而遠比她預期更好，李廷淮竟然能救下遇險的慕容南音！
有了這么一份羈絆，兩人即便不能日日相見，但那份情誼總歸不同一般。
只是……
秦招月頭不自覺地敲了敲墻面，流民……到底是哪里來的流民？？
為什么她在書中似乎從未看到這一幕？
就像是憑空生出了這么一段情節，猶如命運之手一般，攪和得整本書的走向都開始不受控制。
分明她穿書至今，所有情節都在按部就班的發展，哪怕是秦家傾覆，都能在之前尋到一絲軌跡。
只是她作為一個攻略者，被系統牢牢控制，只能在有限范圍內改變自身命運走向，期望以此能夠影響秦家的未來。
她甚至想過，若是當真不能擺脫秦家滅亡的命運，或許到時候以死能跟系統硬碰硬……
對，就是死！
秦招月猛地一仰頭，忽然想起來酒樓大火，她以命相搏，救下了慕容南音，徹底改變了書中慕容南音原本應該被賊寇綁架的劇情！
難道……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瀕死的攻略者改寫了原書女主人生軌跡里的小小劇情，于是猶如蝴蝶振翅一般，一點小小的波動引發的連鎖反應，最終帶來的是翻天覆地的海嘯。
所以，她當真可以改變一切！
秦招月一激動，沒成想，這一下動作太大，重重撞在墻壁上，痛得她齜牙咧嘴，一時間眼前一陣陣發黑。
“秦姐姐！”
她聽到一聲短促地呼喊，下一刻就有一只溫暖的大手拖著她的后腦勺，溫柔地安撫著。
“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緩過那一陣疼痛，秦招月一睜眼，正對上沈聿擔憂的眼神，她一頓，下意識想要躲開沈聿的手。
“有勞世子了，不礙事的，我自己揉一揉便是。”
然而沈聿難得有些強硬，按在她后腦的手指沒有離開，仍舊堅定地幫她揉捏著。
“你身上還有傷，別亂動。”
秦招月哪里肯依，扭著身子就想要從沈聿的手心里鉆出去，然而她哪里是沈聿的對手，動了半天，還是被人牢牢圈在懷里。
“沈聿你……”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沈聿。”
他定定地看著秦招月，眼底是傾瀉而出的堅定和認真。
甚而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