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鐘遠蹲在街邊的角落里,看著不遠處的街道上那些原本被攔著的車輛迅速離去,便知道,這些人此時應該已經反應過來了。
那么,這些人接下去打算怎么應對呢?
鐘遠和吳江剛才一圈轉下來,對眼下這形勢已經大概心中有數。對方在城中大概安排了三十來個人。
不過,鐘遠估計他們實際人手應該不止這個數。
剛才那場面,這些人能這么快反應過來,就說明,他們那個領頭的應該不笨。聰明人一般在面對難搞的對手時,不會一上來就把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擺上明面的。
所以,對方應該還有一部分人手藏在某處,可能是城內,也可能是在城外。
“他們的人在往外撤了。”吳江從后面靠近了過來,目光掃過街面后,輕聲問道:“追不追?”
鐘遠搖搖頭:“他們不會全撤,城內肯定會留餌。”
吳江聞言,眉頭一挑,冷哼道:“那最好不過。”
話落,兩人起身往后退進了后方更濃的黑暗中。
“問一問蔣衡在哪了,讓他小心點,別太靠近縣城。”極輕的聲音,被穿巷而過的風卷著,還未吹出巷子就已消散得一點也不剩了。
……
……
酒吧的火還在燒,且越燒越旺。
可周圍的街道上,如今卻安靜得很。
沒有人前來救火,也沒人敢探頭看熱鬧。
所有人都躲在暗處,悄悄地等待著某些事的發生。
狐貍帶著四個人,已經在這酒吧附近的幾條街道上,轉了兩圈了,卻始終沒有發現鐘遠幾人的蹤跡。
他已經有些不耐。
“狐貍,人會不會已經不在城里了?”身后的人看著狐貍停下,一邊留意四周,一邊悄聲說道。
話落,另有一人附和:“我也覺得。剛才那么好的機會,他們又不傻,干嘛非得留下來送死!”
領頭的狐貍,是個個不算高的南泰人。臉上帶著面巾,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有些狹長,眼中精光閃過時,頗有幾分狐貍般的精明。
“熊大,你和光頭一道,先走,去城外找紅鷹,跟他說,人應該已經不在城里了。”狐貍忽然開口。
身后被點了名的熊大聞言,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又松開,嗡聲道:“好。”話落,伸手拍了一下一旁身形比他瘦了不少的光頭。
光頭看了一眼狐貍,道:“狐貍,你可別坑老子!”
“放心!”狐貍答道。
話落,光頭和熊大二人轉身往巷外走去,到了巷子口,兩人腳步頓了頓,而后熊大矮身先閃了出去,光頭緊隨其后。
他們剛出去,狐貍便沖另外兩人吩咐道:“你們倆跟在他們后面,別跟太近,隱蔽一點。”
另外兩人點頭,立馬也往巷子口走去。
狐貍站在巷子里,看著那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巷子口后,轉身往巷子更深處走去。走了沒多遠,他便尋了個好上墻的位置,爬上了屋頂。
今夜的天空,不見星月。
夜幕沉沉,透著幾分壓抑。
風吹過時,卷來濃濃的焦糊味,哪怕隔著一層面巾,也依然刺鼻得很。
熊大與光頭二人一前一后,沿著馬路旁邊的建筑,緩緩潛行著。
他們后方,大概三四十米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跟著一個尾巴。路對面,還有一個。
再后面一些的屋頂上,還有一個。
一片漆黑的街道上,寂靜得只剩他們自己的呼吸聲,腳步聲,還有微風吹過的聲音。旁邊民居里的人,仿佛都已陷入沉睡,仿佛先前那場混亂不過是他們的一場夢境。
忽然,跟在熊大后面的光頭,突然出聲:“十一點方向!”
熊大身形高壯,可反應卻十分迅捷。聞聲,腳下一頓的同時,舉槍就朝著那個方向開了槍。
突!突!
連著兩聲槍響過后,馬路對面十一點鐘方向,黑暗中有什么東西哐啷一聲倒了地。可就在這時——
砰!砰!
他們后方又突然響起兩聲槍響。
屋頂上,一身黑衣的狐貍趴在瓦面上,那雙狹長的狐貍眼微微瞇著,警惕地掃向下方街道,卻始終不見那個開槍的人。
“蝮蛇!蝮蛇,你怎么樣?”耳機里,隊友黑豹正在低聲呼喊另一人的代號。可代號蝮蛇的伙伴,卻遲遲沒有回應。
狐貍心中微微一緊。
“狐貍,你有看到人嗎?”
“你有看到人嗎?”隊友黑豹的聲音再次響起。
狐貍沉默。
他并未發現對方。
這說明,對方很可能早就發現了他。
想到這里,狐貍忽覺渾身一冷,當即扭身就往旁邊滾去。就在他扭身的瞬間,他剛才趴著的位置上,瓦面突然炸開。
碎裂的瓦片帶著槍聲從他耳旁掠過,他毫不猶豫,起身就跑,三步并作兩步,翻過屋梁后,迅速沿著屋頂斜面滑下,眨眼便消失在了下方的院落里。
“狐貍,你怎么樣?”
不遠處的巷子里,黑豹一邊往狐貍那邊快速靠近,一邊低聲問道。
話落,過了約莫三四秒鐘,耳機里才終于傳來狐貍的聲音:“我沒事,別管蝮蛇了!撤!前面小學后門集合。”
此時,狐貍正蹲在剛才那房子后面的院子里。這院子的主人家種了不少花草,剛才他掉下來的時候,幸好被一棵芭蕉樹接了一下,否則,這三層樓的高度下來,他多少得遭點罪。紅鷹讓他帶人留在城中繼續搜人,目的就是為了拿他們當餌把那三個人給引出來,然后引到城外,一舉包圍。
可那三個人,遠比他們想象得要聰明。
剛才他們五個人一同行動的時候,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可他們才剛分開,對方就開始動手。很顯然,對方一直都在盯著他們,并且十分精準且謹慎。對方兩次開槍,直接帶走了他的一個隊友,而他這邊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發現,足以可見,他們雙方之間的實力還是差了不少。
既如此,那如果再這樣下去,他的人,估計一個都剩不下。
他只能撤!
狐貍貼著圍墻邊,聽了會外面的動靜,確定安全后,縱身躥上墻頭,探頭確認外面巷子里沒人后,迅速翻了過去。
“黑豹,你在哪?”他邊順著巷子往西面移動,邊低聲問道。
話落,耳機里卻遲遲未見回應。
狐貍心中頓時又是一緊,腳下也隨之一頓。
“黑豹?”
“他死了!”陌生的聲音,平靜而又冷酷,突然在耳機中響起,嚇了狐貍一個激靈。一絲恐懼,悄然爬進了他的胸口,而后輕輕攫住了他的心臟。
狐貍一把拿掉了耳機,快步往前摸去。
漆黑的巷子里,時不時地有風吹過,帶著那股濃郁的焦糊味,回蕩在這狹窄的空間里,遲遲不散。
狐貍沉默而又警惕地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終于,在幾分鐘后,成功到了小學后門附近。他剛在路邊一叢灌木背后藏好身形,對面民居的墻角忽然有亮光微微閃了一下,兩秒后,又一下。
他心中一喜,連忙也掏出一片不足掌心大的軟金屬片,對著那處墻角給予了回應。
接著,對面墻角處,兩道身影,先后而出,快步沖上馬路,朝他奔來。
可就在這時,響亮的槍聲突然而起。
子彈從遠處,穿過空曠的馬路,朝著熊大和光頭二人掃射而來。
狐貍毫不猶豫,扭身舉槍,就朝著子彈飛來的方向開了槍。
雙方的槍聲幾乎重疊在了一起,突突突地連成了一片。
馬路上,熊大與光頭,疾速狂奔。忽然,沖在前頭的熊大身影一滯,光頭從他身后飛奔而過,兩個箭步,便躥出了路面,鉆進了另一邊的野林子,藏起了身形。
而熊大那壯碩的身影卻在這時摔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至此,狐貍五人,只剩兩人。
槍聲驟停。
狐貍動作飛快地換上新彈匣后,掃了一眼路面上熊大那壯碩的身影,而后頭也不回地退進了后面的野林子里。
林子里,光頭躲在一棵樹后,背靠著樹,微微喘著粗氣。
狐貍靠近后,哼了一聲。
光頭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拔腿就往林子另一頭走去。
狐貍見狀,沉默地跟了上去。
此時,離這三四十米外的街邊的一輛車后,鐘遠抬手看了眼時間,零點三十七分。距離他點火燒了那酒吧已經過去了將近五十分鐘了。
“還追嗎?”吳江在旁,目光盯著不遠處那片林子,輕聲問道。
鐘遠搖搖頭:“先不追了。再追下去,死的就該是我們了。”
對方在這里留了五個人做餌,如今五個人只剩了兩個,對方這會兒肯定在準備收網了。他們這個時候若是追上去,那就是正好一頭扎進去。
“那我們接下去怎么弄?”吳江又問。
鐘遠抬眸隨著他的目光一同朝著不遠處的那片林子看了一會后,道:“這批人得留著,否則,營地里的那些人就該換地方了!”說著,他又冷冷一笑:“也是時候該接一下那位強哥的電話,給他添點信心了!走!”說罷,他伸手在吳江肩膀上拍了一下。
吳江會意,兩人先后扭身,很快便鉆進了旁邊一處巷子里,消失不見。
此時城外大概兩三公里的位置,蔣衡正躲在一處水塘邊的草叢中,靜靜等待著鐘遠他們的消息。
先前吳江來消息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到了城外了。
收到消息后,他就立馬往后退了兩公里。
他心里其實很急,可他更清楚,如果一個人沒有足夠強的實力,在這種時候,貿然行動,只會給隊友帶來麻煩。
敵方的人手肯定不少,吳江讓他不要太靠近縣城,很顯然,就是怕他跟敵方人手撞上。既如此,他自然得聽話。
只是,這城內槍聲時起時歇,他這心中也跟這槍聲一樣,起起落落。
時間在他這起伏的情緒中,不緊不慢地流逝著。
忽然,他衣服內袋里藏著的那個鐘遠給他的衛星手機震了起來。蔣衡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后,才把這手機給拿了出來。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備注,是個數字2。
蔣衡記得鐘遠說過,有電話進來,就接。無疑,鐘遠應該是料到了會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支援嗎?
蔣衡一邊忍不住如此想道,一邊接通了電話。
“鐘遠……”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隱約有些耳熟,不過,蔣衡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誰,沒等對方把話說完,他就開口打斷道:“不好意思,我是蔣衡,遠哥有事,他把這手機交給了我。請問,您是?”
電話那頭稍稍一靜后,便答道:“我是陳東。”
蔣衡記得陳東是誰。
他試探著問道:“您找遠哥,有什么要緊事嗎?”
話落,電話里的人又靜了一瞬,接著卻道:“我們就在你附近,你在那別動,我叫人過來找你,兩聲鳥叫為信。”
蔣衡心頭那點一直想要冒頭卻又不敢冒頭的喜悅,頓時全涌了出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激動的情緒,沉聲答道:“好。”
電話掛斷后,約莫五六分鐘后,他就聽到附近傳來了兩聲咕咕鳥叫聲。
蔣衡回應之后沒一會兒,南面的荒地里就有人靠近了過來。
這人,他還見過。
是曾跟在陳東身邊一同去過訓練基地的胖超。
蔣衡素來沉穩,可如此局面中,陳東和胖超他們的突然出現,他根本做不到平靜。他一邊跟著胖超往陳東那邊走,一邊忍不住問道:“你們怎么過來了?”
胖超看了他一眼,道:“遠哥傍晚的時候給家里打了電話,他留給你的手機里有定位。對了,王武他們也都來了。”
蔣衡聽后,眼眶不由一酸。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可并不擅言辭的他,此刻也不知道到底該說點什么。
最終,他只是輕輕笑了一聲。
孔振東他們的位置,離蔣衡直線距離,甚至不到一公里。
他這一趟過來,總共帶了十九個人。
除開王武他們十人之外,另外帶了九個人,除了胖超是他的人之外,其他八人都是孟山的人。
孟山把他手下最精銳的那幾個都派給他了。
他震驚孟山的大膽,也佩服他的大膽。
雖說,孟山作為一個軍區大佬,手底下精英不少。可培養一個精英士兵,需要多年的栽培,這背后花費的精力不可想象。更何況,孟山給他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孟山這么做,自然也不全是為了鐘遠。
孟山是有血性的。
他哪怕在高位多年,也從未丟掉過他骨子里的那股血性。
和他不一樣。
或許,他真該考慮離開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