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澤擦去一點點淚意，剛才她都不曾覺得委屈，可是坐在馬車上，還不曾見著神女娘娘，只是想一想，便覺得涌上了委屈。
她何時這般無用了？
“吾予你這般身份，便是讓你去受欺負的？”
靈澤抬頭，神女站在她面前，略垂眸，看看她臉上的淚痕，略不滿意的，很輕的蹙眉，然后又極快的舒展開。
“去洗一把臉，然后來同吾說一說，是誰，意欲同吾宣戰 啊？”
靈澤茫然的看著神女娘娘，那點委屈也忽然就煙消云散了，她是神女娘娘的仙童啊。
這個時候，卻又忍不住生出些許憤懣來，是對著自已，神女娘娘對她已足夠好了，可偏，她連這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靈澤這些時日總是日日跟著謝清和，在京城中奔走，她一向是最聽話的，神女娘娘那一日同她說的話，她也聽明白了。
她沒有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她只是在做自已想做的事情，她不知神女娘娘是如何看待她的，神女娘娘侍弄著花草，只說，那是她的事，不必盡數告知。
但那一日，她總是覺得，神女娘娘或許是有些許欣慰的，所以，她便去做，無悔。
靈澤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多了兩杯清茶。
她過去道了謝，神女娘娘看著她的儀態，陡然發現了一件事，其實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這小姑娘的變化其實出乎意料的大。
如今對著她的時候，竟也是禮數周全的挑不出半點錯來了，姜蕪其實不是很在意禮數，古代的禮數繁雜，規矩也是不少，尤其是在她面前，同去祭祀天地也無甚區別。
但姜蕪從未避開過，也從未說過讓凡人不必行禮這種廢話，在這個時代，禮數代表敬重，下位者的敬重，這樣的禮數，便不自覺的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靈澤行禮，然后捧著茶杯喝了一口，“今日靈澤言行無狀了。”
“無事，我知你們凡人的情緒，總是很容易被人和事打動，現在可能說一說了？受了什么委屈？”
神女端起茶杯，看著緩緩開口的小女孩，開口的時候，說的也慢，應是在心中認真組織語言，學習禮數的同時，她也在一點點的變得聰慧圓滑，以及明白該如何同眼前的神明相處。
是好事，姜蕪告訴自已，這樣，沒了神女，她也會過的很好。
其實，倒也算不得什么，至少在靈澤看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謝清和和靈澤的奔走是卓有成效的，畢竟是皇權和神權的結合，這世上，沒有人能與之抗衡，她們都心知肚明。
“我們開了一個醫館，都是女郎中，她們分明很厲害的，很努力。”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啊，直到今日，風云突變，從前救下的女子，死的突然又蹊蹺，一日之間，她們的努力就已經跌入谷底了。
靈澤不知道，也不明白。
這是誰做的，為何敢這樣對她們。
姜蕪卻并不意外，甚至覺得，終于到這一刻了。
經年的惡意，從不曾消失，如今終于兜頭潑下。
“不過，我知道，很多人都不滿，我和公主總是出現的話，他們會覺得，病人都是受了威懾，所以，我們從未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過，只是在開張的那一日，自公主府送了一份禮過去。”
“可汝今日依舊覺得委屈。”
“神女娘娘，出事之后，醫館之中的女郎中去尋了好多人，都是從前救過的病人，可是，可是，她們都不愿出面。”
靈澤鼻尖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只得強忍著，不好在神女娘娘面前失態。
“凡人趨利避害者眾，汝不該覺得意外。”
“可是，可是不該這樣的，從前許多婦人身患隱疾，都不敢去瞧病，甚至有家中人不許她們治病的，甚至覺得，死了才干凈，有了這醫館之后，她們方才能活命，可現在，她們卻無一人敢出面。”
靈澤氣急，看著神女娘娘，終是忍不住吐出一句，“她們怎好這般不知感恩？”
不知感恩？
姜蕪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尤還是氣悶的模樣，她是當真這般以為的。
“你會嗎？若是你遇到這般情況，需要你告知所有人，為了救下自已的醫者出頭，為了報答恩情，甚至不惜壓上自已半生的名聲，這樣的事，你會做嗎？”
“吾不是問靈澤，是問石二丫，會做嗎？”
眼前的小姑娘點頭的動作便停在一半，然后無論如何都點不下去頭了。
“說不出，是嗎？”
“吾說過，吾不會教孩子，不過，靈澤，莫失本心。”
神女語氣中并無怪罪之意，但她依舊覺得愧疚，這是她的錯，她知道的，是她，不過才數月罷了，竟忘了，從前，她也只希冀著明哲保身而已。
如今，自已被人捧著，竟都要要求所有人都去當個高尚的人了，現在，小姑娘又哭了，姜蕪沒有說話，只在一旁等著她止住眼淚。
“宿主。”301看著姜蕪的樣子，它的宿主其實對靈澤很溫柔，擔心自已養不好孩子，但卻早早為她鋪了路。
“總不好，真的讓人家孩子在我跟前伺候一輩子吧。”
但現在，宿主卻是難得的漠然，甚至有些冷酷的看著眼前的孩子。
“吾希望你可以成為一個高尚的人，凡人，約莫也是這般盼望自已孩子的，但吾不希望，有朝一日，汝會要求這世上的人都當個高尚的人，那般，汝所謂的高尚，只會為禍一方。”
高尚是個奢侈品。
姜蕪看著小姑娘停不下的抽噎聲，也沒去勸慰。
“吾允你借一場東風，但，靈澤，汝不該這般苛刻于凡人。”
姜蕪看著哭泣的小孩，只是起身，“哭夠了，便回去歇著吧。”
神女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系統跟上去，結果發現宿主正在桌子邊寫東西，“出事的竟然正好是醫館，我們可以名正言順的去瞧瞧，也能補上她上一次計劃的最后一環。”
系統應了一聲，看著宿主，“宿主，你不再多說一說嗎？”
“說什么？”姜蕪疑惑的看著系統。
“就是，宿主剛才的話啊，是不是太兇了一些，現在還在院子里哭呢。”
“小孩子，哪里有不哭的？”
姜蕪就是要讓她哭啊，哭了，其他人才會知曉神女的意思，哭了，才會記得清楚一些。
“我需要她去為我做一些事，但神權，有時候會讓人迷失自我的。”
比如她，就在努力的，讓自已保持清明，且記著，自已是個偽神。
靈澤第二天出現的時候，神女娘娘正站在院子里，看著她出現，對她紅腫的雙眼視若無睹。
“走吧，吾今日同你一起去。”
“雖做錯了事，但吾也不會放任其他人欺負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