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藥忽然抬眸看向伙計,問:“你叫什么名字?”
目光清凌凌的,原本不含什么情緒。
只是伙計心里正為售賣小報的事兒七上八下,沒個底,驟然被靖王妃問起姓名,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只當是要記錄在案,秋后算賬。
終究是膝蓋一軟,“撲通”一聲,結結實實地跪了下去。
沈藥被他嚇了一跳,后退半步:“你這是做什么?”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實在要查,也懇請王妃開恩,準許小的回去,將家里人安頓好了,那之后要殺要剮,小的都不敢有一絲反抗!” 伙計這話說得萬分悲切。
沈藥忍俊不禁,聲音放得更柔緩了些:“沒人要殺你,也沒人要剮你。快起來吧。”
說著,她將手中那份小報輕輕放回了原處。
伙計頓了頓,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當真?”
視野中,沈藥正逆光而立,冬日暖陽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暈,面容居然不真切,宛若九天神女一般。
她輕輕笑了笑,“自然當真。所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嗎?”
伙計竟不敢多看她的面容,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油然而生,慌忙再度垂下頭,老實答道:“回王妃的話,小的姓甘,甘甜的甘。因為是五月初五生的,爹娘就給起了個名叫……甘初五。”
沈藥微微點頭,重復了一遍,語調平和:“好,甘初五。”
頓了頓,清晰說道:“今日我過來只是隨意逛逛,并不打算追究你售賣小報的事兒。你別害怕。”
甘初五這才如蒙大赦,連忙哎了一聲,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因跪得急了,起身時還微微踉蹌了一下。
沈藥目光轉向條案上那些裝幀各異的話本,“你也算是新店開業,我在你這兒買幾份話本吧,就當是捧個場,祝賀你開業之喜。”
她隨手挑選。
每挑中一冊,甘初五便趕緊上前一步,將話本取出,在一旁疊放整齊。
沈藥素來大方,一口氣挑了十來冊。
甘初五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幾乎要滿溢出來。
這么一大單生意,抵得上他半個月了!
沈藥的目光最后落在角落處一本封面略顯陳舊的話本上,輕聲念了一遍書名:“金簪穿海棠。”
覺得有點意思,示意甘初五:“將那一本也加上吧,給我算算,一共多少銀子。”
甘初五感覺那書名有點兒耳熟,但此刻他被巨大喜悅沖昏了頭腦,一時半會兒卻沒想起來具體怎么個熟悉法,顧不上細想,樂呵呵地應了下來。
靖王妃爽利地付了銀錢,帶著話本登上馬車,緩緩離去。
甘初五咧著嘴,一遍又一遍地數著手中那沉甸甸的銀錢。
突然,腦海中又浮現出“金簪穿海棠”這五個字。
驟然,甘初五臉上笑容僵住,猛地睜大了眼睛。
老天!
是《金簪穿海棠》啊!
顧名思義,此金簪非彼金簪,此海棠也非彼海棠。
只有穿,是真的那個穿。
這話本,那可是艷情中的艷情,低俗中的低俗。
偏偏許多市井之人就愛看這種隱秘刺激的調調,所以先前甘初五的父親想方設法偷偷弄來幾本售賣。
后來連陛下都聽聞了此書,據說親自翻看了一遍,后來下令嚴查封禁。
不是上繳焚毀,便是當場撕爛,市面上幾乎絕跡了。
剛才那一本,應該是不小心遺漏的,最后的孤本。
甘初五望著靖王妃馬車離去的方向,內心仿佛有千萬匹野馬奔騰而過,無聲吶喊:王妃!小的對不起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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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藥回到靖王府,心情很好,對跟在身后的青雀吩咐道:“你們先把這些話本都抬去我書房放著吧。”
她頓了頓,想起那本名字別致的,又道:“對了,那本《金簪穿海棠》,單獨拿出來,放到我臥房里去。我今晚就先看這本。”
接著,她親自提過糕餅,腳步輕快地往謝淵的書房走去。
丘山正在書房門外守著,遠遠看見沈藥過來,臉上露出笑容,正要開口通報。
沈藥卻將食指豎在唇邊,比了一個“噤聲”手勢。
丘山立刻會意,乖巧地閉上了嘴巴。
沈藥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房門外。
正準備推門而入,里面卻率先傳來了謝淵焦躁的嗓音:“丘山!”
丘山應聲:“小的在!”
謝淵心煩意亂,問:“王妃怎么還沒有回來?現在什么時辰了?”
沈藥聞言,忍不住彎起了眼眸。
不必丘山回答,她已笑著揚聲:“我回來啦,現在應該是巳時末吧?”
沈藥聽見屋里“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是輪椅撞到了什么東西。
她往書房里走了半步,還沒來得及看清屋內情形,便被攬進了一個高大而又堅實的懷抱之中。
沈藥聞到謝淵身上熟悉的好聞氣味。
頭頂上落下來的嗓音,低沉而又溫柔:“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沈藥仰起臉,看向謝淵近在咫尺的俊臉,笑盈盈說道:“我本來早就想回來了,不過想起來和二嬸嬸好久沒見,便去了一趟茶樓坐坐。你看,我還給你帶了……”
謝淵只聽清楚開頭的那兩個字。
他的注意力全在沈藥嬌嫩而又生動的面容上,后面說的那些,他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不等沈藥說完,便情難自禁地低下頭,吻住了她柔軟芬芳的唇瓣。
沈藥愣了一下,很快閉上眼睛,迎了上去。
好一會兒,謝淵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沈藥。
“給我帶了糕餅?”謝淵順手接過她手上的食盒。
沈藥臉頰還有些泛紅,被親得太久,腦袋依舊發懵,遲了半拍,才嗯了一聲,“這個很好吃,我特意給你帶的。”
“好,我一定全部吃完。”謝淵一手提著食盒,一手牽著沈藥往里走。
沈藥歪過腦袋,問他:“對了,我給沈清淮題了字,臨淵,你會不會不高興?”
謝淵氣定神閑:“題字了?這有什么,我又不是醋精,怎么會不高興。”
門外聽見全部對話的丘山:?
王爺,您不僅是醋精,還是戲精。
要不是一直在邊上伺候著,我真的都快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