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有月亮，院子里蠻亮堂。
陸城端著一碗炸醬面，一屁股擠坐在長凳上，左邊是孫艷紅，右邊是陸瀅。
“姐姐。”
“沒錢。”
陸城只能看向孫艷紅：“艷紅姐，幫我扒頭蒜唄，以后我只疼你，不疼我姐了。”
孫艷紅掩嘴笑了，接過蒜瓣：“好，我給你扒。”
陸瀅往外看了一下：“清妍呢，怎么還沒下班？”
陸城拌著碗里的炸醬：“我從京站來的時候問她了，她今天晚班，黃春嬌會路過捎她回來。姐，這開什么會呢？”
陸瀅癟著嘴搖搖頭：“不知道，但今天吳老師這么好心送大家臘肉吃，估計是想當咱院的話事人。”
看來大家都是這種想法。
本就不大的中院，擠坐的滿滿當當，女同志坐在一起織著毛衣，男同志吸著煙聊聊廠子里的事。
見院里的人差不多到齊了，趙大爺站起身，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很快院子里，只剩下陸城用力吸溜面條的聲音。
趙大爺看過來，陸城舉著碗說道：“趙大爺，我這面坨了，不用力吸進不到嘴里，您講您的，當我不存在。”
趙大爺搖搖頭：“好了，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說個事…”
“咱們這個大雜院啊，跟其他院相比，還要多十幾口人，這人多了，就顯得雜亂，平時各家的事也就多。”
“大家伙也都知道，我從軋鋼廠退休之后，前段時間又生了場大病，雖然慢慢恢復了，但人老了就是老了，這身體啊，明顯的感覺精氣神沒以前那么好了。
所以，我就想著，咱大院再推舉出一人，幫著管理一下，大家說好不好？”
趙大爺的兩個兒子雖然混賬，但趙大爺為人還是不錯的，院子里有什么事需要和街道辦協調，都是趙大爺張羅著忙里忙外。
鑒于趙大爺身體上確實不太好，大家都沒有意見。
“趙大爺，您身體不好，是應該多休息一下，我們聽您的。”
“對趙大爺，咱這個大院平時有什么事，沒少讓你操心，我們都念著你的好咧。”
趙大爺臉上露出笑容，能被這么多人認可，這些年也算沒白辛苦。
“那好，我也不是說就不問咱院里的事了，就是再找個人幫著輔助一下。
這樣吧，我看吳老師就很適合，吳老師有文化，街道辦上有什么事，我這嘴皮子笨，有吳老師出面，肯定能給咱院里多爭取點好處。”
聽到趙大爺的話，大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要說出來，還是有點不舒服。
你送大家肉吃，也送點好肉啊，大家肯定都支持，結果弄的不知道是哪年臘肉，估計是沒保存好，害得大家都跟著拉肚子。
東房的胖丫就忍不住喊了：“吳老師，你想當咱院里的話事人，我們支持你，但你以后可別再弄那個壞肉了，今天我兒子就因為脫褲子慢了，拉褲襠里了。”
“是啊吳老師，你就是不送肉，只要你為咱院里辦實事，我們也肯定支持你。”
吳桂文面露尷尬，這兩塊臘肉，還是他在黑市從一個鄉下來的老婦手里買來的呢，足足有三斤，卻只花了兩毛錢。
當時他也意識到這臘肉可能出問題了，不然不會這么便宜，但又一想，臘肉本來就適合長時間保存，有問題也不會有啥大問題。
拉肚子而已，最起碼嘴上沾到肉腥味，也算過肉癮了。
吳桂文從板凳上站起來，絕口不提臘肉的事。
“剛才趙大爺說了，我也講兩句，院里能多個話事人，對咱大院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咱都是一個大院的，住在一起就是緣分，是一個大家庭，別的話不敢說，但只要對大院利好的事，我肯定是要過問的，就比如這個…”
陸城一碗炸醬面已經扒完了，從廚房又盛了一碗回來，聽到吳桂文說道“就比如這個”，他就知道，接下來要開始整事了。
吳桂文先是用手指了指院子周圍，才接著說道：“就比如這個亂搭亂建的事，再這樣下去，明天你搭個雞窩，后天他搭個煤棚，咱這院子里是真沒有下腳的地了。”
“再比如右邊這堵墻，白天還沒有呢，晚上就多出來了，我老娘上廁所一個沒留神撞上去了，到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再不整改，以后走路都困難。”
“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然而大家誰都沒吭聲，只顧著低頭打毛衣。
大家之所以都是這種態度，是因為每家都亂搭亂建了。
連趙大爺也沒好吭聲，誰讓就屬他兩個兒子搭的小房子最多，沒辦法，家里人口多，擠在一個東廂房里實在睡不下。
當利益涉及到每一個人時，錯事也就不叫錯事了。
見趙大爺沒有表態，吳桂文知道不能先拿趙大爺家開刀，畢竟是趙大爺推舉他上來的。
那既然要做這件事，應該拿誰開刀呢？吳桂文掃視了一眼下面，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
“這樣吧，之前搭建好的，肯定是出于特殊原因，如果真要扒掉，那磚頭都浪費了。至于后來搭建的，就比如北堂家的雞圈，我認為實在沒必要。
現在是冬天，雞仔子也不好養，不如把地讓出來，顯得寬敞，再不濟種點花花草草啥的，這叫什么來著？”
陸城端著碗，馬上舉起手：“吳老師，這叫綠化。”
坐在前面拆毛褲的陳香蘭，回頭瞪了一眼：“顯得你話多是不，都要拆咱家雞圈了，你還幫著人家說話！”
陸城笑笑，故意大聲說道：“媽，人家吳老師這樣做，也是為了咱院子好，確實亂搭亂建的毛病得改改，吳老師，我支持你。”
吳桂文明顯愣了一下，他決定先拆掉陸北堂家的雞圈，已經做好了陸城這個刺頭跟他對著干的準備。
院里的人都知道，陸城這小子混的很，向來不把誰放在眼里。
但今天晚上，吳桂文還真不怕他。
只因陸北堂家，老大當知青了，剩下一家四口人卻住著三間房子，院里的人都嫉妒的不行。
房子已經夠多了，還占外面的面積！
所以拿陸北堂家先開刀，誰也不會有意見，而且還會堅決支持。
果然，他在說出拆除陸北堂家的雞圈時，大家雖然沒有明面上表態，但也沒有人反對。
但陸城跳出來，沒有懟他，還支持他，讓吳桂文實屬驚訝的不行。
包括大家也很意外，這個陸城轉性了？
倒是孫艷紅不這么想，陸城這小子蔫壞，指望他轉性是不可能的，肚子里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