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軟的視線還停留在大堂。
目送著兩名修士離開。
也聽到大堂內,還有人招呼那兩名修士繼續喝酒。
火猿族修士顯然沒有這個心了,一邊快步離開,一邊朝著喊話的人罷手,“有事,有事,改日再飲。”
“何事?”有人調笑出聲,視線在二樓停留了一會兒,不過此時的二樓又恢復了禁制,哪怕是透過窗口,他們也什么都看不到。
“依我看,不是有事,是剛得了好處,怕大家搶你的吧?哈哈哈。”
“怕也很正常,我都瞧見了,上邊可是扔了一枚靈晶下來,大手筆啊,還沒見過拿靈晶送人的。”
“上邊那位也不知是何身份,出手這么闊綽,該不會是天命吧?”
“天命來我們這種永恒域做什么?人家都懶得踏足。”
“那可不一定,十年前這里也來過天命的。”
“……”
大堂很是嘈雜。
便是不認識的修士,也能很快聊在一起。
隨著火猿族修士與那位靈沙族修士走出大門,話題也迅速變了。
而且是一會兒一變。
很快就從樓上不明身份的‘天命’,過渡到十年前來過的那個天命。
又聊到如今的天驕榜。
再從天驕榜繞回龍靈朱。
她雖然沒上過此榜,但誰讓她有個上了榜的天才妹妹呢?
提及龍靈朱,就必然要夸一夸這位蛟族的天驕龍靈碧。
而提及龍靈碧,也毫無意外的要罵一罵臭名遠揚的龍靈朱。
寧軟沒聽了。
她掏出了傳音符,也懶得再設禁制,直接原地隱身。
聯系梨沅。
原以為對方會很快回復,畢竟按照時間來算,此時的梨沅應該才剛離開永恒域不久。
一時半會還到不了百花族。
但偏偏意外來得很是突然。
梨沅沒有回復。
寧軟的傳音石沉大海。
“……這家伙,看上去運氣就很爛的樣子,他該不會遇到炎蛟族了吧?”
雖然這個可能性不高。
畢竟就在前一刻還有人說,炎蛛族已經很久不曾露面。
“他不聰明。”
隱身的小紅,搖晃著劍身,夾著稚嫩嗓音無比認真的說道。
寧軟:“……”
“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小紅:“主人讓小紅不說話。”
寧軟:“……你現在可以說了。”
小紅:“小紅不知道鴨。”
寧軟:“……”
她默默坐下來,喝完了桌上的飲子。
味道極好,不能浪費。
喝完之后,方從儲物腰帶中掏出一枚符箓——她許久未曾動用過的追息符。
然后又十分肉痛的摸出梨沅贈予的百花魂萃。
很可惜,她并未在梨沅身上下過追息符。
所以想憑符箓追人,就只能拿對方以本源凝結而出的百花魂萃試試了。
百花魂萃委實不多。
屬于是用一滴便少一滴。
但現在又不得不用。
她艱難的擠出一滴百花魂萃落到符箓之上。
又罕見的抬手掐著繁復的手印。
“一定要成啊,不然就太浪費了。”
嚶——萬萬沒想到,她寧軟有一天也會有覺得浪費的時候。
一切的心疼都來源于太少。
炎蛛族這群狗東西!
好端端的打什么仗?滅什么族?
百花魂萃很快完全浸入符箓之中。
卻并未濕了符箓。
反而讓符箓真的有了動靜。
寧軟能感覺到符箓正在牽引她往某個方向而去……
……
“出來吧,你們別藏了,早晚都是要死的,現在就去見你們的族人,也好一家團聚,不是嗎?哈哈哈。”
“其實你們要是愿意告訴我們你們老巢的位置,或許我們心情一好,饒了你們一命,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出來吧,你們躲不了多久的。”
“……”
一連數道聲音仿佛惡魔低語,不受控制的往梨沅耳中鉆。
他雙拳緊握。
兩只眼睛,更是赤紅一片。
“你們放開我!”
“我要殺了他們!”
“我要殺了他們!!”
不能說話,梨沅便只能傳音。
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中深深擠出來的。
在他旁側的是同樣化為了人族的牡丹修士。
臉色慘白。
渾身都染著鮮血,顯然是受了重傷。
整個人透著一股頹敗,死寂的氣息。
她并未解開對梨沅的禁錮,聲音中滿是疲憊:
“放開了你,你就能殺他們了嗎?”
“殺了他們,就能替我百花族報仇嗎?”
“梨沅,此仇太大,需得炎蛛也付出和我族同等的代價,那才是報仇。
“你現在出去,也無非是平白搭上性命罷了。”
“……對不起……”梨沅終于不再掙扎。
巨大的悲痛,無力的憤怒,像是一雙巨手,狠狠攥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要將它捏碎。
他赤紅的眼眶里,有什么滾燙的東西在拼命積聚,卻又被更深的恨意死死壓住,燒得他眼球生疼。
“對不起……”
“……對不起……”
在百花族陷入滅族危機時,他不在。
在妹妹需要他時,他也不在。
剛才更是差點因為一時沖動,害死身旁的族人。
他……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
明明死的應該是他才對啊。
他就是個廢物,怎么偏偏就讓他毫發無傷的活下來了呢?
“梨沅……”本體為牡丹的修士嘆了口氣,解開了梨沅的禁音之術,“你別這樣,這種事,非你能預料的。”
“我們的仇人,是炎蛛一族,你當時不在,是天意想讓你活下來。”
“是啊。”牡丹修士旁邊,是傷勢略輕的蘭花修士,他附和道:“白灼說的不錯。”
“況且,梨沅……我們曾相交那么久,又如何不知你的性子?”
“你是為梨白尋丹藥而去,若不出意外,必然一買到丹藥就會速歸,斷可能耽擱這么久,這三年……你應該也不是很好過吧?”
梨沅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這句話戳中了最隱秘的傷口。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聳動。
這三年……被龍靈朱抓走,當做玩物囚禁,折磨,生不如死。
他好幾次都快要求死了。
是妹妹支撐著他一日日的活了下來。
他以為,那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噩夢了。
可這些……此刻在滅族的慘劇面前,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
他甚至覺得,那些痛苦,或許是對他未能與族人同生共死的懲罰。
蘭花修士看著他的樣子,心中了然,也沒再追問,只是低聲道:
“活著就好,活著,才有希望。”
“族中那么多前輩,道友……拼死為我們爭取一線生機,不是讓我們在這里自責等死的。”
最后一句話,蘭花修士的聲音亦不禁哽咽。
但人哭的多了。
眼淚也就沒有了。
他哭不出來。
也不能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