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行駛在棚戶區的石板路上，兩側墻角還能看到積雪。
這一層雪，能存到明年開春，棚戶區就是這么陰冷。
風從巷子里灌進來，嗚嗚的叫。
“師父，你最好的徒兒又來看您了。”
人還沒到，聲音先傳進了院子里。
徐二爺正在用涼水抹把臉，準備做飯。
聽到陸城的聲音，他一邊用毛巾擦著雙手，一邊說道：“你算個狗屁的最好的徒弟。”
徐二爺真不是埋汰陸城，他的徒弟遍布天南地北，軍區，行政單位，都在重要崗位任職。
陸城與之相比，的確是最拿不出手的那個。
陸城一點也不介意師父損他，提著東西，走進去：“就算我不是最優秀的，那我總是最孝順的吧。”
徐二爺瞥了一眼，見陸城拎著大包小包，把毛巾掛在繩子上說道：“以后少花錢買東西，我什么都不缺，你能多來幾趟看看師父，就算你孝順了。”
徐二爺沒有子女，他把每一個徒弟都當親生孩子看待。
人一老了，對物質的需求減少，只想徒弟們經常近前，說說話聊聊家常。
陸城感受到師父的情緒，提著東西一邊往屋里走，一邊說道。
“師父，你就是一個人太孤單了，要我說，你還是搬到我們那大雜院吧，天天都有人陪你說話下棋。
您不是最愛聽樣板戲了嘛，我們那現在就有電視機看……”
陸城進到屋里，突然停止了說話。
他看到屋子里堆了好多禮品，而且不少都是高檔貨。
徐二爺也跟著走了進來：“等會你全帶走吧，什么人參鹿茸的，我可不愛吃那玩意，靠這些東西補身體，還不如我自己鍛煉呢。”
人參鹿茸？這玩意都不是說有錢有票，就能買的到的，還得有權。
陸城立馬猜出是誰送來的。
“師父，這是你那些個徒弟送的吧。”
“是啊，這不快過年了嘛，離得近的要來看看，我說不讓來，非要來。”
陸城笑了：“您看您說話都自相矛盾，剛才還說希望都來看看你呢，這轉頭又不讓人家來。”
徐二爺瞪著眼：“我是說讓你多來看看，你那些師兄都是大忙人，能跟你一樣。”
“得嘞師父，您就可勁埋汰我吧，干脆你搬到大雜院，天天埋汰我。”
一看陸城又提這事，徐二爺擺擺手：“不去不去，在這住習慣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真是個倔老頭。
陸城無奈道：“行行行，到時候你不能動了，我給你找幾個女護工，專門伺候你。”
徐二爺沒好氣的說道：“我一個老頭子，要什么女護工，讓人看笑話啊。”
“這您就不懂了，女的手熱，男的手涼。”
徐二爺微微搖頭，就屬這個小徒弟歪理多。
陸城把帶來的東西打開：“師父，別的徒弟給你送東西了，我也不能落后，看看這些東西，見過嗎？”
外國生產的洋酒和香煙，雖然比不上人參鹿茸珍貴，但勝在一個稀罕。
誰知徐二爺只是掃了一眼，并沒有多大興趣，反而責怪起來。
“你就會亂買，這些個洋玩意得值多少錢，我可吃不慣喝不慣，等回頭，你都拿走，把這些也拿走，還不夠礙事的。”
“你看你這老頭，又沒花什么錢，好心給你帶東西，還得被你數落一頓。再說，你得一視同仁吧，師兄們的都收了，不收我的，我多傷心。”
“行行行，你別那么多話了，有那錢，夠給我打多少壺散酒了。”
陸城起身走了出去，徐二爺還以為徒弟是被說生氣了呢，按理說，不應該啊。
這個小徒弟，臉厚的跟城墻一樣。
沒過一會，陸城便返回來，把從自行車后座綁著的狼皮，抖落在徐二爺面前。
“那些東西，你不喜歡就算了，看看這件怎么樣？”
徐二爺略微混濁的老眼里，終于亮了起來。
上前兩步，接在手里：“這么大一張狼皮？你從哪搞來的？”
陸城便把被狼群圍攻的事講了一下，都是實話實說，在師父面前，他可不敢吹牛。
“怎么樣師父，當時供銷社要花高價收購，我都沒舍得賣，還是我對你孝順吧。”
徐二爺確實很喜歡，滿意的點點頭：“這皮子又順又滑，不愧是頭狼啊，不錯，確實不錯！
不過你幸好沒出事，要是連頭狼都打不過，出去可別說是我徒弟。”
師父高興就成，陸城接過去，想給師父鋪到床上，有了這張狼皮，即便不點爐子，也不會覺得陰冷了。
“欸，哪能直接鋪啊，得扯開繃到木板上，晾曬一段時間。”
“那行吧，你自己搗鼓吧，我也不懂。師父，你該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吃。”
徐二爺把他拉住了：“你可算逑吧，別糟蹋我的糧食，就你那手藝，狗都不吃，在這等著吧。”
依依不舍的放下狼皮，徐二爺提著白面，走到廚房準備做手搟面。
本來這點白面，準備留作過年吃的，今天小徒弟來了，索性提前吃了。
師父一大把年紀了，還能給他做飯，陸城只覺得非常幸福。
靠在門框上，陸城隨便聊起天。
“師父，那師兄們來看你，你怎么不喊我啊，我也好替你招待他們。”
“用不著，他們本來就忙，說不幾句話，再說我這也不管飯。”
陸城笑了：“要么說，您最疼我呢，那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不吃飯，你讓我認識一下師兄們也好。”
到現在，陸城只大概聽說過，卻沒有見過一個。
每當提起這個話題，徐二爺都會不往上捋。
“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不是他不讓陸城見，實在是這個小徒弟太愛闖禍出頭了。
他就擔心，陸城為了那些個狐朋狗友，再去找師兄們幫忙。
都是大官，那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嘛。
關鍵有這么個惹事的小師弟，也容易被那些師兄笑話。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他能明顯的感覺到，這個小徒弟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你看師父，每次我想見見那些師兄，你都不讓，師兄們不見也就算了，但我上頭有個師姐，你介紹我認識一下唄。”
徐二爺停止和面，扭過頭問道：“你想干啥？”
“你看你，不介紹就不介紹唄，別質疑我人品啊，那是我師姐，我能干什么。”
徐二爺轉過頭，又繼續和面：“哼哼，你真有想法也沒用，不是我埋汰你，你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你師姐。”
呦，這么厲害？陸城更感興趣了，關鍵師父不愿意介紹。
看來得想個招。
陸城很快靈機一動，想到一個投機所好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