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連接處，人比較少，聽著外面“況且況且”的鐵軌聲，陸城掏出煙，遞給對方。
“謝謝。”
這中年人叫李明豪，客氣的接過煙，點煙用的竟然是鐵制“登喜路”打火機，法國產的寬版。
陸城有種感覺，面前這人絕不是一般人，單說這盒磁帶就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
謝絕了對方伸來的打火機，陸城甩甩手里的火柴：“哪兒人？”
“廣城。”
陸城吐出一口煙，直接噴在那人臉上：“具體點。”
“離港很近，游泳就能過去。”
陸城點點頭：“你倒是很坦誠，所以你明知道這盒磁帶是走私品，還敢送給我，就不怕我現在把你抓起來？”
李明豪笑了：“陸組長不用這么緊張，這盒磁帶是我來的時候，從廣城黑市順道買的。”
陸城看了一眼：“你倒是很聰明嘛，知道怎么說能撇清責任。”
李明豪嘴角含笑：“陸組長才是聰明人，剛才審問兩個騙子時，連我都沒想到你能用那種方法。”
陸城不再說話，李明豪也不說話，兩人只是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抽著煙。
直到一根煙吸完，陸城丟下煙頭，踩滅后才開口：“說吧，接觸我是想做什么？”
無緣無故送一盒走私的磁帶，明顯是在試探底線。
對于陸城看破他的想法，李明豪一點兒也不意外。
“陸組長果然是聰明人，也是個痛快人，實話實說，我想和你合作。”
陸城把臉轉過來，面帶不屑：“和我合作？那你找錯人了，我這人是喜歡用些不正規的手段，但知法犯法的底線，我還是能守住的。”
李明豪帶著笑意：“陸組長不要把話說的這么絕對嘛，雖說現在時間段不對，但并不意味著將來不能進入正確的時間。”
不愧是住在港島周邊的，這思想就是不一樣。
陸城拍拍他胸口：“奉勸你一句，別落到我手上，我可不會顧慮什么情面的，另外這盒磁帶，沒收了！”
看著陸城離開的背影，李明豪喊道：“那陸組長能不能幫我照顧兩個人，我是指在不違規的人道主義情況下…”
見陸城停下來，李明豪這才上前解釋說：“前兩天，我有兩個朋友，因為販賣點手套帽子，還有幾雙皮鞋，被當作投機倒把抓起來了，就關在你們鐵路局，我這次去京城沒能見到人。”
“什么意思？讓我幫你撈人？”
李明豪擺手：“不不，我只是希望陸組長能在他倆出來時，把這些錢交給他們，讓他們能有錢坐車回家。”
李明豪掏出錢，見陸城沒有接，開口道：“陸組長盡管放心，這些錢是干凈的。”
陸城只是看了一眼，便轉身走了，留下李明豪一陣嘆息。
李明豪也沒有生氣，畢竟陸城沒有義務幫他，更沒道理和他這種人接觸。
離開的陸城，正準備返回臥鋪車廂，姜萌萌突然跳出來伸手攔住。
“陸組長，你把磁帶送給我唄。”
陸城晃著那盤磁帶，對于他來說，上一世早都聽膩了，但對于本就喜歡小資情調的姜萌萌來說，這盤磁帶簡直是如獲至寶。
“這可是靡靡之音？不怕把你抓了去。”
“我又不在火車上聽，我拿回家偷偷的聽。”
姜萌萌說著去搶，卻被陸城舉高了夠不到。
“想要也行，我這有點累了，要不然，你給我捏捏肩膀。”
“啊，這不太好吧。”
“捏個肩膀，又不讓你干其他的，去你那廣播室，乘客也看不見。”
姜萌萌猶豫著，終究受不了那盤磁帶的誘惑：“那說好了，我給你捏肩膀，你得給我這盒磁帶，不準反悔。”
在小小的廣播室，陸城結結實實的放松了一把，這有人捏肩捶背就是舒服。
本來跟車就挺辛苦，以后得拿捏住這個姜萌萌，不是愛聽八卦嘛，下次累了，給她講講那倆騙子，小叔子和嫂子的事，姜萌萌一準感興趣。
這不又能得到個捏肩捶背的機會。
回到臥鋪車廂，陸城躺在小床上，腦海里全是這個李明豪。
像這樣的人，只是為了生活，販賣點生活用品，陸城這個從上一世來的人，并沒有多大成見，只是當前政策限制罷了。
而且一旦等到改革開放，這樣的人會直接大鵬展翅，一躍變成站在風口上的人。
希望有機會，以后能再見到吧，陸城也相信，絕對有機會。
但沒想到，這趟跟車行程結束之后，機會就來了。
這次跟車執勤還算是快的，五天之后便返回了京城。
陸城帶著一兜臟衣服，傍晚回到家時，老媽在做飯，老爸躺在椅子上看報紙，鄰居們進進出出，夕陽灑在院里，一派溫柔祥和的景象。
難怪林清妍說住在這里，有煙火氣。
陸城一腳踹開西耳房的門，隨手把那兜子臟衣服扔到陸瀅懷里，接著往床上一躺。
“姐，給我洗下衣服。”
陸瀅二話沒說，順著門，就把挎包扔到了門外。
“麻溜的給我起來，你身上都餿了，別往我床上躺。”
陸城坐直身子：“陸瀅同志，注意態度啊！”
“嘁，還想讓我伺候？我已經去茶攤工作了。”
“行行，陸瀅，我算是看清你的嘴臉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看著姐弟倆又斗起嘴，林清妍在一旁笑著說道：“好了你們兩個，陸城，你衣服先放那吧，回頭我給你洗。”
“不給他洗，也別理他，咱繼續看。”
兩道倩影趴在書桌上，研究著什么。
陸城好奇的問了一句：“你們倆屁股撅的跟油壺一樣，看什么呢？”
聽到陸城的調侃，林清妍急忙直起身子，只有陸瀅一點兒也不在意形象。
“研究詩歌呢，你又看不懂！欸清妍，你看這句寫的多好，劈柴喂馬，簡直是我的理想生活。”
林清妍輕輕點頭：“嗯，我更喜歡最后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太有意境了。”
陸城插了一句：“姐，你不是說不去詩聯社了嗎？”
陸瀅頭也沒回，隨口說道：“我沒去啊，但我沒說不喜歡詩歌了，詩歌是我的靈魂，不能丟下的。欸清妍，你說這首詩歌怎么寫的這么好呢？”
“別看啦，那是我寫的！”
聽到陸城的話，陸瀅緩緩轉過頭，眼睛能翻到天上。
“你寫的？鬼才信呢，人家這是一個掏糞工人寫的，瞧瞧人家，工作環境雖然骯臟，但人家的靈魂是干凈的，再瞧瞧你，穿的人模狗樣，就會寫些屎尿屁的詩。”
陸城被姐姐從小到大損習慣了，聽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行行，我礙眼行了吧，那你給我拿張洗澡票，我泡個澡去。”
“給給給，臭死了。”
陸瀅翻開票夾子，剛要遞過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陸城，現在天氣不是越來越冷了嘛，我跟趙彬的叔叔提了個建議，看能不能進點棉鞋棉帽賣，一準好賣。
但是，我去了那幾個生產棉帽的國營廠，人家都嫌茶攤太小，不愿意提供，你有認識的人嗎？”
陸城點點頭，還別說，姐姐就是有做生意的天賦，自從上次被那個詩人傷了心，這做生意的天賦，立馬覺醒了。
可惜啊，覺醒的有點早了，這年代，個人是沒法做生意的，強調全國一盤棋，一切為集體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