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汪爺爺的葬禮后,舒晚就結束假期回去上班了。
清晨,她先去了趟文青的辦公室,把從東城帶回來的禮物給她。
“休息夠了吧?”文青坐在辦公桌前意味深長問。
“作為一個當代“牛馬”,休息是休息不夠的,再來個十天百天都不夠。”跟她說話不用彎彎繞繞,舒晚笑嘻嘻道,“但一想到師父您還在堅守,徒弟我當然要馬不停蹄回來為你分憂咯。”
“行了,在你家老房子面前賣萌撒嬌有用,我這里,沒有用。”
“……”
“休息好就開始搬磚,”文青遞給她一疊材料,正色道,“莊青禾,聽說過沒?”
舒晚赫然一頓,一目十行翻閱著材料,“聽說過,龍家的長房太太,龍影的大嫂。”
文青一大早就開始喝咖啡:“龍氏家族一案本就備受關注,莊清禾被保釋出來的消息一經傳出,瞬間引發輿論熱議。”
“她所居住的福利院也隨之成為焦點,大批網紅博主蜂擁而至,美其名曰,是伸張正義,與廣大網友一起監督她。”
舒晚先抓到第一個關鍵點,“莊清禾住在福利院里?”
“對,她是晨曦兒童福利院的院長,這個福利院也是她創辦的。”
一個福利院的院長,竟然是龍家的長房太太。
而且,先前她就聽孟淮津說,莊清禾之所以能被放出來,是因為她身上的罪責最輕。
“對于直播網紅在福利院外圍伸張正義這件事,你怎么看?”文青問。
舒晚沉思幾秒,言道:“龍氏家族案的輿論余波未平,莊青禾保釋的消息又將事件推向新的熱議的高峰。”
“這些蜂擁而至的博主,看似在關注事件,實則是借公共事件的熱度為自己牟利——將他人的困境當作鏡頭里的素材,把嚴肅的社會議題簡化為博取點贊的流量密碼。”
“福利院是無家可歸的孩童們生活棲息的地方,不該淪為網紅博主的‘流量戰場’。”
文青放下咖啡杯,點著頭:“那還等什么?”
“您的意思是……”
“意思是,莊清禾現在已經對外宣稱自己不是院長了,但你可以去向他們的新院長了解了解情況,針對此次事件,出一期節目。”
舒晚求之不得,于公于私,她都想會會這個莊清禾。
出門之前,舒晚勸文青早上別喝咖啡。
她卻說:“你不懂我們這種上有老下有小、老公還只是個擺設的痛苦之人,一回到家,破事一大堆,不喝點咖啡提神,根本沒精神上班。”
原來她這樣的精英女神,也有被家庭困住的煩惱。
“那也不能傷自己的身體。”舒晚強行把她的咖啡杯給端走,放了份早餐在她桌上。
手機震動,她解鎖看了眼,是某人發來的一句:“在做什么?”
她勾著嘴角回:“在搬磚呀領導。”
“搬磚?”
“……就是上班的意思。”
“出外場?”
“嗯,去一個福利院。”
三秒之后,對方來電。
舒晚去茶水間接起電話。
“你要去莊清禾那個福利院?”男人沉聲問。
“是的,”舒晚說,“去了解一下情況。”
“了解莊清禾?”孟淮津的話溫越發低。
這邊沒有第一時間回話,沉默幾秒,平靜道:“是的,我想知道,到底是誰給我爸爸媽媽打的電話,這通電話是否跟他們的自殺有直接關系,我想知道。”
“嗯。”男人像是在審批文件,鋼筆在紙張上劃過,紗紗的,“下班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突然想起他們正在談戀愛,又改口,“好的,淮津。”
“你喊什么?”
“……沒什么,我要上班了,See you。”
.
午飯后,舒晚帶著小組的人徑直去了那家福利院。
那場景,夸想到她差點以為自己去的是什么帶貨直播間,或者電商總部。
盡管周圍已經拉上了警戒線,但在警戒線外圍,還是擺滿了直播工具。
一個個主播對著鏡頭,針對目前龍家唯一一個被保釋出來的人——莊清禾,展開激烈地討論和互動。
看似正能量,可你一言我一語,幾十號上百號主播加在一起,嚴重影響到了福利院孩童們的正常生活。
而且,這種行為還杜絕,因為趕走一波博主,后面還有千千萬萬的博主頂上。
總之,哪里有流量、有話題、有熱度,哪里就有這些博主的身影,這是目前最普遍、也是最頭疼的現象。
“舒記者,這邊。”因為提前聯系過,所以有人出來迎接。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舒晚沖她禮貌頷首:“張院長。”
“里邊請。”張院長在前引路。
舒晚跟組里的幾個同事踏步進院,大門很快就被反鎖上。
“哎喲舒記者,官方快幫我們把這事給報道出去吧,我真的懇請這些人別再來了!”
進入福利院,張院長招呼他們幾個去到辦公室,用紙杯倒上茶,滿腔苦水終于有了訴說之地:
“這里不是網紅景點,是幾十個老人和孩子的家!這些網紅要的是流量,但我們要的是讓孩子能安心吃飯、老人能安靜曬太陽。”
“你們電視臺能不能呼吁呼吁這些人,與其不講事實依據地在這里瞎編亂造,不如多轉發一些兒童福利保護的政策,或者給孩子們捐點書本玩具,別用鏡頭把他們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
“不講事實依據?”舒晚抽絲剝繭,從中拎出這句話。“什么是事實依據?龍家跨國集團犯重罪不是事實?”
“不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莊院跟龍家其實沒太大關系,她早就脫離龍家了,不然也不會被放出來,對吧?但這些人天天播天天播,完全就是放大事件,嘩眾取寵。”
舒晚沉默片刻,問:“請問張院,莊院長呢?我能見見嗎?”
“她在那邊跟孩子們玩兒呢。”張院長指了指窗外的草坪,“莊院真的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自從她創辦了這家福利院以來,為多少無家可歸的孩童、老無所依的老人們提供了避風港,而且,幾十年如一日地寬厚待人、嚴于律己,她是絕不會跟龍家同流合污的。”
順著她的視線,舒晚看見一個舉止優雅,滿臉慈祥溫和的中年婦女,年紀大概在45歲左右,身影微胖,長相普通,穿著也很簡單。
如果龍影真是三十的話,跟他這個大嫂的感情……應該形同母子的可能性比較大。
但張院長的那句話,還是讓舒晚起了疑。
通過前幾次交鋒可以知道,龍影是個心思縝密到恐怖的人,他所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別人意料之外的,而且是走一步,考慮后面十步該怎么走。
即便莊清禾被保釋出來了,即便他想聯系她,也不會是現在。
作為被保釋的人,要隨叫隨到,而且周圍還有警察監視著,他斷然不會這時候冒險聯系。
這么想著,不知不覺間,舒晚便出辦公室,去到了那片草地上。
“你就是舒記者吧?”
莊清禾的聲音拉回她回神。
“龍夫人。”舒晚這樣喊她。
那邊笑了笑,沒反駁這個稱呼,也沒接受。
“單獨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她笑問。
“龍太太還記得我父母嗎?”舒晚開門見山。
“抱歉,我在里面幾個月,對外面發生的事不是很了解,你父母是?”她疑惑道。
視線相撞,也無風雨也無晴,什么信息都沒捕捉到。
舒晚淡淡搖搖頭:“沒什么。”
“我知道,外界對我口誅筆伐,舒記者肯定也是這么認為的,所以,即便我們福利院被這些直播網紅圍攻,你們電視臺其實也不是很想為這家福利院伸張正義,對吧?”她和風細雨地講述。
“我們電視臺,只報道事實。至于伸張正義,是公檢法該做的事。”舒晚面不改色道,“如果這些網紅確實影響到了孩子和老人們的正常生活,我們當然會實事求是地報道。”
“影響是肯定,還要麻煩舒記者把這些無法無天的網紅博主報道出去,是對是錯,交由網友們去審判監督。”
舒晚沒接話,輕輕點頭,轉身離開。
莊清禾在這時又不緊不慢說了句:“我忽然想起你是誰了,我以前……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