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余的解釋,幾個字擲地有聲,撞碎了客廳里的寂靜。
孟淮津的目光依舊銳利,卻在觸及她泛紅的眼尾時,極快地垂下眼睫,果斷轉身離身上了樓。
之前就是他的慫恿和挑逗,致使她有意無意地回想起曾經的片段,從而觸發“逆憶鎖”,導致她一次一次地頭痛,甚至暈厥。
他不敢再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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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晚扭回腦袋,獨自默默吃完一桌營養又健康的孕婦餐,又在院中消了小半個小時的食,才回到樓上。
書房里,男人一邊研究地圖,一邊在跟部下視頻開會,見她出現在門邊,只掃了一眼,便又繼續安排工作:“林崇文有沒有跟外界聯系?”
趙恒的聲音傳來:“沒有,微型防拆操控器貼他大動脈上,他敢輕舉妄動,立馬爆炸。”
“盯緊他。”
“是。”
“鄧思源,蘇彥堂有什么動作?”說這句話的時候,孟淮津看了眼舒晚。
“我在他老宅狙對面的擊點上,姓蘇的今天幾乎都待在書房,沒去別的地方。”鄧思源匯報。
“嗯。”孟淮津若有所思,對楊忠說,“集結我們帶過來的所有人,今晚出發去城西廢棄港口的三號倉庫,必要時,向境內申請支援,我要人贓并獲。”
“收到。”
掛斷視頻,孟淮津才抬眸不咸不淡說了句:“去休息。”
命令的口吻。
舒晚沒有動,澄澈的目光正正望著他,問:“你說,我是你老婆?”
男人避開她的目光,聲音清冷,也艱澀:“別多想,先休息。”
“我多想什么?”舒晚不退反進,踏步進了書房,關上門。
“是你接我回來的,”她聲音很輕卻透著股涼意,“我做錯什么了嗎?”
“沒有。”他干澀回答。
“你的態度,不像是沒有。”舒晚腦子亂作一團,“我的記憶里,我父母去世后,是蘇彥堂去接我的,是不是意味著,之后的幾年,我都是跟他一起生活的?”
終究還是來了,這就是記憶被篡改的結果……孟淮津眼底有種燒盡飛灰的冷寂,良久才開口:“你全部想起來了,是嗎?
“是。”舒晚順著真皮沙發坐下去,側眸望著他,“我全部想起來了。”
“說來聽聽。”他目光如炬。
“他去接我,那時候我即將上高三,后來……我愛上了他,不知死活,瘋狂執著,飛蛾撲火……”
“那場心動,我將自己感動得稀里嘩啦,感動得情難自禁。”
“可最終,也只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只是我一個人在兵荒馬亂。”
“而他,依舊在他的成人世界里,有條不紊地該做什么做什么,嬌妻事業兩不誤。”
“他下定了決心要娶一個叫蔣潔的女人,下定決心要跟那個女人相伴一生,也下定決心要跟她洞房花燭傳宗接代……我的出現只是偶然,他不會因為半路殺出個我就改變行程。”
“他說——”眼淚奪眶而出,舒晚下意識摁住自己的心臟,疼痛如有實質,“他說——情愛只是他們那群人里最容易滿足、最低級、最不值一提的欲望,他要那東西做什么?”
孟淮津重重閉上眼睛,捏緊的拳頭指尖泛白,“別說了舒晚。”
舒晚陷在幾乎是從血液里滲透出來的疼痛里無法自拔,“他不愛我,他推開了我。”
舒晚癡癡地坐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她呆坐在一個間房里,不哭不鬧對著窗外的晚霞發呆一樣。
“后來呢?”孟淮津啞著聲問。
“后來,”舒晚怔怔扭頭,對上他幽邃的眼,“后來我上大學,我跟他好多年沒聯系。年初的時候,我回北城,再次有了交集,他開始追我,我們經歷了很多很多,最后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
“這個人是蘇彥堂?”他反問。
她點頭,“記憶里,是他。”
孟淮津起身走過來,高大的陰影擋住了她頭頂的光,他居高臨下,“只有這些嗎?他身邊的人呢?沒有朋友,沒有兄弟?”
舒晚搖頭,“主要的記憶里,只有他,沒有別人。”
孟淮津輕輕勾起她的下頜,“想起一切之后呢?你現在愛著的是他?”
舒晚眼睫發顫,眼淚持續涌出,淋濕了他的掌心,“你為什么要說我是你老婆?你是不是在騙我?”
孟淮津不答,目不轉睛,聲音徹骨寒涼:“親密事呢?跟你一起沒日沒夜做那些事的,是哪張臉?”
舒晚幾次張嘴,答不上話。
“告訴我,是哪張臉。”他繼續問,“是蘇彥堂那張臉?”
舒晚掙脫被他輕輕禁錮的手,搖頭:“沒有這些。”
孟淮津臉色閃過片刻的緩和,須臾又沉下去,“他去南城接不幸成為孤兒的你,他照顧你上高三,你愛上他,痛苦,掙扎,難過,最后離開,幾年后,你們再續前緣,求仁得仁,這么多你們的過往涌入你的腦海,你是不是很愛他?”
舒晚站起來,也直視他,瞳底如冰似火,“所以,你是不是騙我?你才是那個搶走我的人,是不是?”
望著她淚眼婆娑,望著她迷茫困惑,望著她絕望破碎……孟淮津閉眼錯開視線,良久側眸看她,嘴角勾出抹笑,聲音輕輕淺淺:
“對,是我拆散了你們,是我搶了你,還強迫你,讓你懷了我的孩子。”
將那張蒼白的小臉刷一下變得毫無血色,唯有眼角的紅痕像燃盡的灰燼,觸目驚心,險些失聲:
“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
“因為我跟他有仇,我要報復!”孟淮津幾次都想為她擦掉淚痕,但最終都放棄了,“而最好的報復方式,就是讓他痛不欲生,就是奪走他的摯愛,讓他一輩子愛而不得,讓他即便位高權重高官厚祿,此生,也不會再有一絲快樂。”
他此時的兇狠和戾氣,是由內而外的,從骨子里透出來的。
舒晚往后退,紅彤彤的瞳底逐漸染上一層霜花,霜花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荒蕪,眼淚不再流淌,只剩下深深的寒涼,重重地拓印在孟淮津沉寂的瞳底。
直面著她眼底直勾勾寒涼,孟淮津不躲不閃,問:“所以,晚晚現在,是要回到他的身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