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陳從進用兵的方略,手段,幾乎都快被對手所琢磨透了。
陳從進打仗,有個特點,喜歡以兵多打兵少,在沒有優勢兵力的情況下,此人基本上不愿意孤注一擲進行野戰,決戰。
從早期的征討大同李克用開始,再到后面打義武,魏博,在這其中,可圈可點的戰術,或許只有在攻打河東的時候,開頭收降了丁全禮,打開石嶺關,在這一戰中,算是有閃光點。
當然,從張全義的眼光來看,陳從進能攻下晉陽,真的是狗屎運爆棚,居然這么湊巧,大軍到來晉陽沒多久,鄭從讜就病死,朝廷派的援兵,都來不及去晉陽,晉陽城就直接開城降了。
但不管怎么說,陳從進用兵,歷來就沒聽過此人有什么精彩絕倫的謀略戰,都是傳統武夫,硬碰硬的廝殺大戰。
而這鄄城一戰,著實是驚住了張全義了,萬萬沒想到,朱珍老于行伍,是不折不扣的知兵大將,可這樣的大將,卻像是自投羅網一般的,被陳從進耍的團團轉。
鄄城一失,濮州全境淪陷已成定局,而朱全忠攻黎陽失敗,三路大軍進攻中原,已是不可避免。
張全義心中極為憂慮,他既為朱全忠憂慮,也為自已憂慮。
在這一刻,張全義第一次在心中,升起了不同的心思,那就是歸順幽州陳從進。
論情感,張全義和朱全忠都曾經在黃巢手下混飯吃,是有一些情感聯絡的,而幽州陳從進,張全義和他是半點糾葛都沒有。
可這世上,不是講情感的,而是殘酷的真實,又真實的可怕,朱全忠不能救自已,而向元振又大舉來攻,下游的高文集也在渡河。
如果兩軍合兵一處,那張全義就是自認能撒豆成兵,那也守不住洛陽城。
景福元年,十月二十一日,向元振命前鋒銳武軍,先行南下,攻取新安。
雖然說向元振大軍要從澠池,攻陜石堡,其實不走新安也可以,但是,攻下新安,可以作為糧道運輸的外圍屏障。
畢竟,張全義手中可沒多少騎兵,有了新安,再加上白義誠,史敬存的兩路騎兵護衛,糧道應當無慮。
而銳武軍使王君振對手下的符存審頗為喜愛,在明知新安城中并無多少守軍的情況下,還是點了符存審為將,擺明車馬,就是要把這個功勞給他。
所以說,這世上,什么叫貴人,愿意幫你的才叫貴人,而這種幫忙,還不是那種金錢上的忙,而是能在重要時刻,能提拔,提點的人。
當然,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符存審為人英武帥氣,還會講話,打仗又勇猛,且平日說話做事,皆頗有謀略的因素。
雖說不能以貌取人,但不可否認的是,男子英武帥氣,就是能讓人賞心悅目,再加上會說話,能辦事,很難不讓人矚目。
而符存審也不負厚望,僅僅是兩輪沖鋒,便輕而易舉的奪取新安城,至于說,新安守軍這般菜,卻又頭鐵的緣由,只能說,張全義在東都一帶,名望確實高。
只可惜,兵甲不全,訓練不精,多為屯田農兵,實在是難以抵抗職業軍隊的進攻。
向元振本來就沒打算去攻打洛陽,雖說向元振也認為自已如果去攻洛陽的話,張全義肯定是守不住的。
但是眼下李克用攻靈石甚急,向元振無暇在洛陽耗費時間,他是要速度攻入陜石,只要大軍一出現在陜州,李克用肯定就會清楚自已的目標是哪里。
到那個時候,李克用就算還要強攻,做拼死一搏,但夏綏,鄜坊,朔方等聯軍,難道還會愿意和李克用一條道走到黑嗎?
而就當向元振剛剛收到符存審攻下新安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使者,來到了向元振的大營中。
這個使者,正是河南尹,兼河陽節度使張全義所派遣的。
向元振聽到這,心頭一喜,兩軍交戰,張全義一方是處于絕對的劣勢,在這種情況遣使而來,這不由的讓向元振多想了一些,莫非這張全義是見朱溫處于劣勢,準備改換山頭了不成?
于是,向元振高興的讓人將使者帶進來。
片刻后,一名身著青衫,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躬身而入,見了向元振便屈身行禮道:“河南尹,河陽節度使麾下掌書陳衍,拜見向帥!”
向元振如今已經是一方大將,早已不是曾經的小隊頭,在這種情況下,那是喜怒不形于色。
只見向元振淡淡的問道:“張使君駐守洛陽,向來與朱全忠交好,今日遣你前來,莫非是向本帥下戰書的?”
陳衍身子一顫,連忙道:“向帥明鑒!我家使君素來以民為重,并非好戰之人。”
向元振哈哈一笑,道:“張全義也是從巢軍中殺出來的狠人,想不到,還真是一個愛民之輩。”
說到這,向元振又解釋了一句:“切莫誤會,本帥對張使君,還是有幾分佩服的。”
陳衍躬身道:“張使君深知向帥乃當世豪杰,今洛陽百姓久經戰亂,早已不堪其擾,若再遭兵燹,恐生靈涂炭,使君日夜憂心,特命在下前來,愿向軍前獻糧五萬石,絹帛八千匹,只求念及百姓疾苦,暫息兵戈。”
果不其然,張全義根本不知道向元振的目標是進攻陜石,封鎖潼關,畢竟,任誰看到大軍從上游渡河,并氣勢洶洶的攻下新安,距離洛陽不過咫尺之遙,那肯定會認為向元振的目標,就是洛陽城。
陳衍在說完此話后,又給向元振遞上一封張全義的親筆書信。
向元振接過后,緩緩拆開信函,只見信中語氣謙卑,字里行間卻處處透著隱晦的投靠之意。
張全義在信中表示,中原鼎沸,天下大勢就在汴州,將軍若能趁此時機,合兵武清郡王,用武中原,若勝,則天下格局必定,洛陽之地,百廢待興,守之無益,攻之無用,與其在此耗費兵力,不如東進,先敗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