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沒散盡，林陽的黑色嘎斯69已經碾過坑洼的水泥路，停在忠縣商場門口。
此時的趙輝正推著小推車，身后跟著毛艷艷，看樣子剛從火車上卸下來的一批南方進來的新襪子。
“嘀嘀——”
喇叭短促兩聲。
趙輝一扭頭，眼睛唰地亮了：“林哥！這么早？”
林陽胳膊架在車窗上，沒下車：“趕緊把東西收拾好，跟我走一趟，有大事兒。”
“現在？”
趙輝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有點懵。
“對，就現在。”
林陽聲音不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勁頭，下巴朝副駕一點，“毛艷艷，借你的男人一用，今天要是成了，以后你的好日子就來了，能當老板娘了。”
趙輝看看老婆，又看看板車。
毛艷艷趕緊擺手：“去去去！林哥叫你肯定有要緊事！攤子我看著！”
“林哥說的肯定是那事兒，你知道的。”
“我先去。”
趙輝胡亂套上件外套，拉開嘎斯69有些變形的車門鉆了進來。
“林哥，到底啥事啊？你這神神秘秘的……”
看著車子緩緩地往前開，趙輝忍不住問了一句。
林陽單手把著方向盤，拐上通往縣城中心的主干道，這才扔過來一句：“上次答應你的事情，找個人給你辦了。”
“誰啊？”
“見了你就知道了。”
嘎斯69一路暢通，最終帶著低沉的引擎吼叫，一個穩穩的剎車停在了忠縣人民政府那棟三層灰樓的大門口。
“林哥，真帶我來找縣長啊？”
看著縣政府氣派的大門，趙輝有些緊張：“別說，之前混社會，三進三出公安局，現在見了國徽還是有些害怕的。”
“你也有怕的時候？”
“昨天上齊秘書打電話來，說許明智判了。”
林陽熄了火，拔鑰匙，推門下車。
“判了？”
趙輝一愣，趕緊跟著鉆出來，腳下是政府大院刷著綠漆的水泥地，踩上去都覺得有點不真實，“這么快？”
“鐵證如山，不快才怪。”
林陽走到門衛室窗口，掏出一張硬殼的介紹信，“潘家公社林陽，跟苗縣長約好了。”
他指指身后有些局促的趙輝，“這位是趙家莊的趙輝同志，一起的。”
林陽是縣政府的熟人，保衛科的干事也認識。
而且早上上班的時候，齊家旺秘書就交代過，只是簡單的登記之后就讓兩人進去了。
林陽輕車熟路，帶著趙輝進了縣政府大院，很快就到了苗志強的辦公室門口。
“篤篤。”
林陽在掛有“縣長辦公室”木牌的深褐色木門上敲了兩下，不等里面回應，直接推開了門。
一股混雜著劣質茶葉、煙草和舊報紙的濃烈氣味撲面而來。
“進來進來！”
一個響雷似的大嗓門炸開。
見林陽和趙輝進門，苗志強隔空豎起了大拇指：“你小子可以啊，不愧是我們縣里的萬元戶，先進個體戶，連縣里威武稽查隊都沒有抓住的古董販子，讓你給抓住了。”
“苗縣長，您可是夸錯人了。”
林陽臉上帶著笑，側身一步，露出被他擋住的趙輝，“功勞真不在我這兒。那天發現許明智行蹤可疑，帶人摁住他的，是趙家莊這位趙輝同志！”
“要不是他和小五同志兩個人及時把許明智摁在豬圈，魯明同志也抓不到。”
林陽語氣篤定，把功勞毫不含糊地全扣在了趙輝頭上。
此刻。
苗志強的眼神才開始打量著趙輝。
“苗縣長，您……您好！”
趙輝手忙腳亂掏出大前門，差點把煙盒捏扁。
“趙輝。”
苗志強一般是不會抽別人的煙的，不過今天是看在林陽的面子上，才勉強接過煙，任憑趙輝給親自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你這個同志，我好像在哪見過？”
一聽這個，趙輝的內心咯噔一聲，眼神求助林陽。
他在忠縣的名聲確實不咋的，就算是現在想要正兒八經做點正經的營生，但之前的污點還是污點。
縣里前兩個月批了第一批的個體戶，能夠租賃門面的。
趙輝當時是申請了的。
但因為他三進三出公安局留下了案底，他的申請沒有通過。
所以林陽說能讓他擁有一個鋪面，趙輝激動得好幾宿沒睡著。
現在苗志強一開口，嚇得趙輝連忙看著林陽。
林陽當即明白趙輝的意思，走過來把水杯遞給苗志強：“苗縣長，你當然認識，趙輝同志當年在咱們縣里的黑市……”
“原來是你小子。”
不等林陽說完，苗志強的臉色一沉：“怪不得我覺得你的名字耳熟能詳，之前縣里開會都差點逮捕了你。”
“縣長，趙輝現在是合法的個體戶，你就別嚇唬他了。”
“再說，抓住許明智這樣的大魚，搞不好能順藤摸瓜抓到一個團伙。雖然不能功過相抵吧，但趙輝同志的思想覺悟現在是真的高了。”
林陽笑道。
“你小子叭叭叭地說一堆，意思是我揪著趙輝的過去不放了？”
“又不是殺人放火的事情，也接受過法律的制裁，而且能改過自新就是好同志嘛。”
苗志強的一句話，讓趙輝長長地松了口氣。
“苗縣長，既然是好同志，那你剛才讓我提個獎勵的條件，我倒想著不如給趙輝給個門面租賃的名額咋樣？”
林陽咧著嘴笑道。
“你小子，原來在這里等著我呢！”
苗志強一聽，稍稍一愣，才說道：“給趙輝同志一個門面的名額不難，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啥？”
林陽一聽，內心隱隱感覺不安，看似自己擺了苗志強一道，實際上姜還是老的辣啊，這種感覺貌似是把自己給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