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為兵中之君;刀,則為兵中之將,亦是百兵之帥!
君子佩劍,以彰其德。
將軍戴刀,以顯其威。
刀歷來是沖陣殺敵之利器,是戰場上的索命之神,也是勇武者的霸氣外顯。
鐵棠對刀并非不熟悉。
他還是小捕頭的時候,佩戴的兵刃就是一柄秋水雁翎刀。
刀可以說是他真正接觸的第一種兵器!
不過。
那時竅穴大道橫行世間,極為注重肉身竅穴開發,更多的是向內尋,而非向外找。
是以。
許多人,包括鐵棠在內,在修煉初期對于神兵利器并無太多索求。
這可以說是時代的弊病,一直延續至今。
而天刀卻與他截然相反。
在天刀所處的時代,肉身、法力、元神、拳腳似乎都已被開發到了極致。
肉身之秘已盡,轉而向外尋找,方才找到了天刀之道。
這或許會是一場時代之間的對決!
偏偏二人之間,還有著極大的修為差距。
鐵棠獨臂聳立,眉毛微挑,問道:“何不出刀?也讓我看看天刀的刀,是何等神兵。”
天刀之主依舊負手而立,雙手并無兵刃,滿頭青絲隨風亂舞,他的神色卻顯得有些癲狂。
“我的刀?”
“我的刀何在?”
“我的刀何在?”
……
這突如其來的發狂,讓鐵棠微微一愣,他正欲發問,眸光掃過天刀之主雙眼,立刻心中警鐘長鳴。
彎刀!
利刃!
那雙原本幽黑深邃,帶著絲絲悲傷的瞳孔,此刻徹底化作了一雙刀刃,猶如皎潔彎月的刀刃。
“找到了……”
天刀之主重新恢復了平靜,嘴唇上下闔動,輕輕吐出兩個字。
“刀來!”
唰唰唰……
這一瞬間。
鐵棠只覺周身上下,整片楓林,乃至天地寰宇,都有無盡的刀光朝著自己劈殺而來。
至臻天尊的至強一擊!
天刀之主的斬道天刀!
狂暴的雪白刀罡,重重疊疊,好似白海從天而降,又如大地開裂,噴涌而出的地心之水。
無窮無盡,綿綿不絕,所見所聞,皆是刀光。
這樣的攻勢已經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但鐵棠深知……
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他對天刀大道掌控最淺,了解卻并不少。
由天刀之主開創的《無妄天刀錄》,核心之道便是斬去虛妄執念,刀刃軌跡即「真我」法則的具象化。
刀光更可映照對手心魔,斬中時同步摧毀肉身與道心。
是極其霸道且詭異的無上刀道!
當第一縷刀罡抵達鐵棠身前之際……
陡然間。
雪白刀罡變化,竟然變成了厄,掌控無量偉力的厄!
“毀我分身,此罪難恕!”
厄怒斥間,已有無窮黑霧激射而出,那是最古老的大瘟疫、大災害,仿佛接觸間就可削人血肉、吸盡骨髓。
但天刀之道,還遠不止如此。
無數刀罡齊至,演化出無數鐵棠熟悉的面孔。
始祖龍皇、鳳依依、龍鎮、酆都大帝、斷首江夔、黑炎、九瞳等等。
這些人都在打出自己的最強手段,以各種名義要鎮殺自身。
“鐵棠,我死得好慘,還我命來……”鬼哭狼嚎中,陡然出現了司光霽、司光耀、司光濯等司家人的面孔。
“鐵棠,你害我全家,今日就是你償命之時!”
“我的九品巫兵,我的冷月刀,我的人丹,還我!還我!還我!”
……
聲聲吶喊,深入腦海。
鐵棠探手一招,五指擴張,羅天界域從掌心迸發而出,護住了周身上下,所有幻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論起玩弄幻境,鐵棠也是行家人物。
更何況他得到了完整的《無間劫典》,掌控大夢權柄,能夠識破諸天夢境、幻象,便是無量出手,他也有自信瞞不過自己。
這也是他敢于應戰的重要原因之一!
“理應沒有這么簡單……”隨手擊破了諸多幻象,鐵棠卻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天刀之主也是正統開辟者,天刀之名若是如此輕易就能破去,也稱不上正統大道。
就在這時。
一道熟悉、溫柔的聲音,從他心中響起。
“鐵棠,你何時能入造化仙宮……我只怕命不久矣。”
風冰瑤!
鐵棠觀照自身,果然在心中看見了一道朦朦朧朧的虛影,氣息不穩,跌跌撞撞,仿佛在躲避著什么。
“中棠,大劫將至,為兄無能為力,只能以身殉道,為你截取最后一絲光陰,珍重……”
又有一道身影出現,腳步緩慢,漸行漸遠,本就朦朧的身軀變得愈發晦暗。
“大哥哥……一千年了,你還不回來么……我們堅持不住了……”
柳香香跪倒在地,血跡斑斑,身后是無數鐵棠熟悉、珍視的面孔。
他們每一人都在呼喊自己的名字,都在渴求自己的出現。
可前面……
只有一道道偉岸不可見的龐大身軀聳立,如神如魔,掌控一切。
至高的無量,抵達了大周時代,從長河對岸降臨,擁有摧毀一切的無敵力量。
“諸君……好一個天刀……竟然引動了我的心中之魔。”
哪怕明知是假的,鐵棠也很難接受。
甚至。
在他心中,并不認為是虛假。
因為由心魔幻化的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魔自心中而來!
就算是斬出這一刀的天刀之主,也未必知曉鐵棠此時在面對著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鐵棠內心的恐懼、擔憂。
“我自竅穴大成,突破巫覡秘境之際,就已斬殺心中之魔,求得真我。
心之無畏,誅殺萬魔!
天刀——
你也奈何不了我!”
鐵棠心念一動,諸多身影立刻如夢幻泡影消散。
“無上甚深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從不曾有過懈怠,便是如來見我,也要與我求真訪解。
我心之憂,憂億萬萬黎民。
我心之嘆,嘆天地蒼生。
我心之愧,僅余三兩人而已……而天刀……你不在其中!”
鐵棠話音一落,僅存的右手探臂一抓,好似抓取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透明圓球表面。
隨后他五指發力,體內氣血、神力匯聚,如同五根金針刺破大球。
嘭!
虛空驚雷,響徹整片楓林,無數楓葉嘩啦啦落下,給大地穿上了一層赤黃衣裳。
鐵棠掃視自身,只見無數鮮紅血液從周身上下毛孔噴出,將自己變成了一個血人。
每個毛孔之間,都有凌厲刀氣在摧毀一切。
無妄天刀,既能斬心,也能斬肉。
剛剛的那一瞬,幾乎是千分之剎那,即便鐵棠識破了天刀的斬心之法,可他的肉身……同樣要承受一位至臻天尊的狂暴刀罡。
“混沌玄胎!”
鐵棠一聲輕吟,無數混沌之力從虛空噴出,將他所處的周遭化作了一個漆黑大繭。
三息過后。
黑繭如蛋殼龜裂,鐵棠從中走出,安然無恙,連斷去的左臂都重新長了出來。
只是他的氣血也大幅滑落,整個人的氣勢遠不如之前鼎盛。
因為天刀答應過只出一刀,所以鐵棠才敢施展神鳳一族的《混沌玄胎訣》恢復肉身,躲避刀罡。
否則在真正的生死搏殺之中,想要找到施展這個手段的時機,也極為艱難。
啪啪啪……
大天尊率先鼓掌稱贊,驚醒了諸多超脫至尊,他們在前一息,還以為鐵棠已經必死無疑。
天刀出手,絕不留情。
一位至臻天尊的無上絕學,斬心之刀,豈是一位寂滅超脫可以擋下?
換作在場任意一位寂滅境,哪怕是后面趕來的那位神侯,號稱天尊之下第一的寂滅,也不敢接這一刀。
這一刀斬出以后。
便是盤武真人、寒煙柔、龍九霄等人,也不認為鐵棠能夠輕易接下,多半要施展渾身解數,才能狼狽逃離。
倘若不能過斬心這一關,恐怕后半生都要陷入癲狂。
“這樣都不能敗你?”天刀之主眉頭緊皺,自言自語道:“我后悔只出一刀了,剛剛若是三刀,你絕不可能接下。
不不不……五刀,五刀足夠殺你,四刀足夠敗你,來!來!再來!我一定要讓你敗一次。
人一定要嘗試失敗,接受失敗,否則你以后會有大劫難,大劫難!!!”
鐵棠這時,方才明白盤軒的意思。
這真的是個瘋子……
自己以后有沒有大劫難不知道,但要是再與他交手,那就真的是劫難了。
“夠了,道兄你且下去吧。”大天尊一撫手,天刀之主立刻順勢坐落到青石之上,神色也逐漸安定。
隨后他轉身看向鐵棠,笑吟吟道:“今日本是請道友前來聽法,不想卻大動干戈,卻是本尊的不是了。”
鐵棠擺擺手:“無妨,講法論道,也要結合實戰比斗,否則未免空談一場。”
“如此便好……”大天尊點點頭,隨后又讓厲滄海出來講解神劍大道。
幾大正統之中,鐵棠對于神劍大道,是參悟最深、了解最徹底的。
因為當日,是由真正的厲滄海,由他這位神劍大道的開辟者,親自講授。
如今再聽一遍,只當只是重溫故舊。
半柱香后。
鐵棠微微皺眉,不顧身旁絮絮叨叨的盤軒,心中暗自思索了起來。
“厲前輩的神劍大道,前面都完整無缺,事無巨細,怎么到了斷界絕劍,就顯得晦澀不明?
若非我早已知曉這門手段,第一次聽他講解之人,絕無法從中領悟絲毫。
難道他在藏私?
可觀他之前所講,以及前面幾位……似乎又不像是如此……”
斷界絕劍,乃是神劍大道的巔峰技藝,能夠斬出跨越過去未來的逆亂劍光,哪怕人死了,攻勢都不會消失。
這一劍極其難學,當年厲滄海傳授了那么多真傳弟子,無一人能夠學會。
即便是秦塵當年,也不會這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