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淺輕輕蹙眉,語氣中帶著幾分提醒:“此事過后,你便不再是白身。陛下若賜你官職,而且你還是伯爵府的公子,前途可期。娶她為妻,于你仕途可不利……”
且不說她曾為人妾室,又是二嫁之身,單是“崔府姨娘”這一重身份,便足以成為他前程的絆腳石。
竹音卻神色不變,只平靜道:“草民心意已決。初接觸她是為了任務,相處日久,方知她心思明澈、秉性良善。”
姜若淺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終是淡淡道:“你且回去。此事,本宮會向陛下提及。需等陛下查證過,崔府之事真沒有牽扯到她。”
竹音離去后,姜若淺獨自立在宮廊下,目光越過層疊的琉璃瓦望向御書房的方向。
暮秋的風掠過萎黃枝頭,帶起幾片泛黃的葉沾在她裙裾上,她卻渾然未覺。
正當她凝神之際,月洞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瑞王與賢王并肩行來,錦袍下擺被風卷起凌厲的弧度。
瑞王率先駐足:“嫻妃娘娘。”
姜若淺轉身時已斂去所有情緒,頷首回禮時鬢間步搖紋絲未動:“賢王,瑞王。”
“娘娘這是想去御書房?陛下急詔我們議事,”瑞王簡短解釋,眉宇間凝著山雨欲來的沉郁。
姜若淺立即側身讓出通路:“兩位王爺且忙,本宮先回關雎宮了”
她心下明了,這必是與崔府變故有關。
待二人身影急匆匆離開,她搭著宮婢的手登上軟轎,玉鐲撞在轎欄上發出清脆聲響。
轎簾垂落的剎那,她忽然想起什么,低聲喚來秋菊:“加派人手盯緊瑞安宮,但凡有往宮外遞消息的,一律截下。”
回到寢殿后,她整個下午都倚在湘妃榻上,手里雖捧著《輿地紀勝》,書頁卻始終停在第一百零三張。
殿內熏香爐香煙裊繞,廊下畫眉鳥撲棱著翅膀
暮色漸濃時,胭脂踩著燈影進來回話:“方才德福公公派人傳話,說陛下今夜宿在御書房,請娘娘不必等侯。”
子夜時分,瑞王與江寒率兵圍了崔府,崔丞相一家被盡數收押。
翌日早朝,群臣剛入殿便察覺氣氛有異,殿內兩側不知何時立了許多帶刀護衛,按例護衛皆應值守殿外。
眾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驚疑。
有官員低聲交頭接耳:
“魏大人,今日這是何故?”
“下官也不知啊,張大人可曉得?”
“我等官職低微,哪里知曉……說來奇怪,崔丞相怎么這個時辰還未到?”
正議論間,德福公公一聲高唱:“陛下駕到!”
只見裴煜身著玄色龍袍,步履沉穩地走向龍椅,目光如炬掃過記朝文武。
待坐定后,裴煜神色沉痛地開口:“昨日江御史參奏丞相貪墨,朕原是不信。崔相乃是朕倚重的老臣,豈料江御史竟呈上了丞相的秘帳。”
他聲音漸沉,“上面不僅詳細記載了崔丞相貪墨的每筆銀錢來路,甚至連所托之事都一一記錄。昨夜……崔相已被收押。”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壓抑的痛心:“朕實在痛心,萬沒想到他會讓出這等事。”
微頓,帝王凌厲的視線掃過下面站的朝臣,隨即揚聲道:“江寒,賬冊何在?”
江寒應聲出列,面對群臣高舉手中賬冊,面容肅殺。
裴煜環視眾人,聲音轉冷:“朕并非不念舊情之君。今日若有人主動認罪伏法,朕雖不能替百姓寬恕你們自身的罪責,但可承諾對你們的家人從輕發落。”
此刻崔丞相缺席朝堂,再聞陛下此言,涉事朝臣中已有人面色慘白,陸續跪地請罪。
原來昨夜審訊崔相時,即便面對賬冊他也拒不認罪,而今人證物證俱全,終是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
退朝后,雖是一夜未眠,裴煜眉宇間卻透著幾分釋然。
他登上步輿回到御書房,德福公公見他面露倦色,心疼勸道:“陛下可要小憩片刻再處理政務?”
裴煜撩起袍襟在龍椅前坐下:“先給朕沏一盞濃茶。待處理完這些緊要奏折,回關雎宮再歇不遲。”
裴煜剛提起朱筆,殿外便傳來貴太妃的哭鬧聲。
他不悅地側首,朝德福公公遞去一個眼神。
德福公公慌忙趨步而出,只見貴太妃身形搖晃,涕淚交加,心下暗嘆:這位才是最該去寺里清修的主兒。
“貴太妃,您這是為何?”德福公公略躬身道。
貴太妃抬起淚眼,竟連對他也客氣起來:“勞煩公公通傳,本宮求見陛下。”
德福公公折回內殿,為難地望向御座。
貴太妃此番前來,必是為崔丞相說情。
“陛下,貴太妃求見。”
裴煜鳳眸微瞇。昨夜徹夜未眠,本打算盡快處理完政務,回去抱著香香軟軟的淺淺歇息片刻。
原不想這般早與貴太妃清算,偏有人迫不及待。
“讓貴太妃進來吧。”
德福公公躬身領命,心下暗忖:陛下是從何時起不再稱呼母妃,只以“貴太妃”相稱了?
卻聽裴煜又吩咐:“傳江寒過來。”
德福公公行至門口:“貴太妃,陛下請您進去。”
轉身又喚來小喜子,命他速去尋江寒。
貴太妃步入殿中,立即掩面低泣:“陛下,聽聞御史參劾丞相。想當年兄長在先廢太子與二皇子勢大之時,仍堅定支持陛下。他怎會讓出對朝廷、對陛下不利之事?定是有人誣陷,企圖離間君臣,讓陛下失去肱骨之臣,動搖國本!”
裴煜神色淡漠,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崔相之事,朕自有決斷,斷不會憑空冤枉了他。”
他伸長手臂,從案頭卷宗中抽出一份,遞給德福公公。
德福公公奉至貴太妃面前:“太妃請過目。”
貴太妃怔怔接過,還以為是崔相案相關卷宗。
不料展開只看幾眼,便失態驚呼:“陛下,這小賤人冤枉本宮!”
她猛然抬頭,再難保持冷靜:“這定是嫻妃……對,是嫻妃審訊的結果!必定是她串通收買了這宮人!”
是太后送毒人參。毒害了惠賢太后,她怕連累她,就故意顛倒黑白,把這事陷害在本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