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檔的喧囂被甩在身后,海風吹散了李山河身上濃重的煙酒味。
這地方是個廢棄的防波堤,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半死不活地亮著。
李山河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從兜里掏出一盒壓扁了的阿詩瑪,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沒點,就那么干叼著。
二楞子和彪子也有樣學樣,一左一右像兩個門神似的蹲在他旁邊。
這畫面挺滑稽。
三個身家加起來能嚇死人的主兒,跟三個盲流子似的蹲在路邊吹冷風。
二楞子憋了一路,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
他這人實在,心里藏不住事,手里那兩千塊錢港紙的厚度讓他既興奮又心里沒底。
“二哥……”二楞子搓著手,那張圓臉上五官都擠在了一起,“咱到了那邊,到底先從哪嘎達下手啊?這幫兄弟是能打,可也不能天天打架吧?那不成黑社會了嗎?”
彪子在旁邊把煙點著了,深吸一口,又從鼻孔里噴出來兩條龍:“草,黑社會咋了?俺看那邊的黑社會也沒啥了不起的。二叔,要俺說,咱們就直接去搶地盤,收保護費,那錢來得快。”
李山河斜了他一眼,伸手把彪子剛點著的煙拿過來,自已抽了一口。
“搶地盤?收保護費?”李山河吐出一口煙圈,“那是小癟三干的事。咱們是一百多號人,不是一百多條狗。靠收那點三瓜兩棗的保護費,連給兄弟們買煙都不夠。”
他指了指遠處黑漆漆的海面,那里是香江的方向。
“楞子,我問你,人活這一輩子,離不開啥?”
二楞子撓了撓頭皮,頭皮屑飛舞:“那還能有啥?吃飽穿暖,有個窩睡覺,有個婆娘生娃唄。”
“精辟。”李山河笑了,“彪子,你來說。”
彪子咧開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肯定是老娘們唄!還能有啥?二叔你不是常說嘛,男人賺錢就是為了給娘們花的。”
李山河一口煙嗆在嗓子里,劇烈咳嗽起來。
他抬手就是一個大脖溜子扇在彪子后腦勺上,聲音清脆。
“你他媽的!你這腦子里除了褲襠里那點事,能不能裝點別的?”李山河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讓你平時多看點書,你非得看那黃色小畫書!”
“錯咧,錯咧,二叔俺錯咧。”彪子捂著后腦勺,一臉委屈,“那……那不讓皮肉生意,咱讓啥?”
李山河瞪了他一眼,把煙頭狠狠按在水泥地上。
“衣、食、住、行。”李山河伸出四個手指頭,“這四樣,是人的命根子。只要人還活著,這四樣生意就永遠不愁沒錢賺。”
二楞子眼睛亮了:“二叔,你是想搞飯店?”
“搞個屁飯店。”李山河白了他一眼,“咱們這幫人,切菜都怕把案板剁碎了。咱們搞服裝。”
“服裝?”彪子和二楞子異口通聲,一臉懵逼。
看著兩個發小那呆滯的表情,李山河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解釋。
“香江現在是啥?是亞洲四小龍。那邊的人講究,穿衣服要牌子,要款式。但那邊的地皮貴,人工更貴。隨便找個裁縫,工錢都頂咱們這幾十個力工。”
李山河撿起一塊石子,在地上畫了個圈。
“咱們內地有啥?有人!大把的人!一個月幾十塊錢就能招到最好的縫紉工。還有地,便宜得跟白送一樣。”
他在圈里又畫了一道杠。
“我的計劃是,咱們先在那邊把攤子支起來。不是去開裁縫鋪,是去搞壟斷。咱們先在那邊收購或者搶幾個現成的服裝廠,把牌子立住。然后把生產這一塊,慢慢往咱們老家或者廣東這邊挪。”
“一邊是廉價的人工和原料,一邊是賣出天價的成品。這中間的差價,比搶劫還暴利,還他媽合法!”
二楞子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不太懂什么叫產業鏈轉移,但他聽懂了暴利兩個字。
“二叔,這能行?”二楞子咽了口唾沫,“那邊的廠子能聽咱們的?”
李山河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有些陰森。
“不聽?”
他指了指身后招待所的方向,那里住著一百三十個嗷嗷叫的餓狼。
“那就讓兄弟們去跟他們談談心。咱們有錢,有人,還有槍。我就不信,還有敲不開的門。”
“再說了,”李山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這幫兄弟去干啥?你以為真是去踩縫紉機的?他們是咱們的底氣。誰敢動咱們的廠子,誰敢攔咱們的貨,這幫人就是最硬的拳頭。”
彪子這回聽懂了,興奮得直搓手:“懂了!二叔這是要讓咱們當那什么……護廠隊!誰不服就干誰!”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李山河看了看手表,“行了,回去睡覺。這幾天讓兄弟們把酒醒一醒。三天后,咱們不是坐大飛,咱們坐正經的運魚船過去。到了那邊,第一件事就是把地盤給占下來。”
“占哪?”二楞子問。
李山河瞇起眼睛,看著南方:“深水埗。那是全香江最亂的地方,也是這種小作坊最多的地方。亂,才好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