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趙小花正手腳麻利地往一個麻袋里塞東西,一邊塞一邊絮叨:“晚秋啊,這臘肉是自家熏的,肥瘦正好,你拿回去燉白菜吃,香得很。還有這炸的麻花,路上餓了墊墊肚子。還有你們上次打回來的狍子肉,野雞,山參,還有這些魚……”
這次給的東西,比上次姜晚秋和趙文昌離開時帶的還要多上幾分。
姜晚秋站在一旁,白凈的小臉上帶著一絲不好意思:“娘,夠了,真的夠了,我們帶不了那么多。”
趙文昌從她身后走過來,臉上笑瞇瞇的:“娘給的,你就拿著。到了部隊好好吃飯,這次你回來過年可沒少受罪。”
就在這時,大兒子趙江的婆娘劉二星掀開門簾子走了進來,一股酸溜溜的味兒也跟著飄了進來。
她的眼神在地上的麻袋上掃了一圈,撇著嘴陰陽怪氣地開了口:“哎喲,娘,您這心可真是偏到咯吱窩里去了。咱家大大小小好幾口人,過年都沒見您拿出這么多好東西,這文昌媳婦一走,您就把家底都掏空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只有文昌是您親生的孫子呢。”
炕上坐著的馬金花聞言,冷冷地瞥了劉二星一眼:“當初分家的時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們嫌我這個老婆子在家費糧食,巴不得我趕緊滾蛋,不是都說好了,我跟著趙山過,由他給我養老送終嗎?既然是我小兒子養我,我老婆子這點棺材本,這點嚼谷,我想給誰就給誰,給小兒子一家,天經地義。怎么,你現在知道眼紅了?”
劉二星被這話噎住。
她當初確實是這么想的,覺得這死老太婆又吃又喝還是個累贅,趕緊分出去讓老二家養著才好。
誰能想到,這老東西竟然還偷偷藏了這么多好東西!她真是眼皮子淺,虧大發了!
劉二星被馬金花訓斥的只得訕訕地笑了笑
屋子外面傳來幾聲汽車“滴滴”聲,趙小花和趙文昌聽到聲音,提著麻袋就走了出去,姜晚秋也連忙帶著行李跟了上去。
劉二星見要不到好處,便也掀開門簾離開了
屋里,趙山瞅了一眼院子里的姜晚秋幾人,壓低了聲音問馬金花:“娘,爹當年留下來的那幾樣東西……要不,也給晚秋帶上?”
馬金花看著屋子外面和人談笑的姜晚秋,眉頭皺了皺。
過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那些東西,是能讓人一輩子吃喝不愁,金山銀山也能換來。”
趙山點頭,剛想說話,就聽見他娘話鋒一轉。
“但可也能要了她的命。”馬金花繼續說道,“她現在根基太淺,又沒個強大的娘家撐腰,把東西給她,是捧著金元寶過鬧市,不是福,是禍。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拿出來。”
趙山點了點頭:“那行,我知道了。”
屋子外面,姜晚秋正幫忙將東西往后備箱放,抬頭又看到村里不少人影,都急匆匆地往村長趙衛民家那邊走,鬧哄哄的。
她纖細的柳葉眉微微蹙起,好奇地問旁邊人:“村長家那是出啥事了?”
剛要出大門的劉二星聽見了,像是抓住了話頭,回頭幸災樂禍地說道:“還能有啥事?趙惠被他爹許給王老三了唄!我來的時候聽人說她正鬧著要上吊呢!可不嫁給人家又能咋辦?出了那種丑事,這十里八村的,誰家正經后生還敢要她啊?”
姜晚秋聽得心里一陣唏噓,卻也說不出什么。
這次開車的還是那個年輕的小戰士,一臉陽光。
他一眼就看見了跟在趙文昌身后的平安,笑著打趣道:“喲,這不是平安小同志嘛!上次回去沒少挨批評吧?這次回軍區上學,可千萬別再惹事了啊!”
平安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使勁點了點頭,像個小大人似的保證:“解放軍叔叔放心,我這次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和趙家人告了別,上了車,幾人顛簸著駛離了村子。
平安挨著那個小戰士坐著,一路上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對軍營里的一切都充滿了向往。
“叔叔,怎么樣才能當兵啊?是不是當了兵,就能拿槍,去殺壞人?”
小戰士被他逗樂了,隨即又板起臉,教育道:“你這小兔崽子,年紀輕輕的殺心怎么這么重?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聽見沒有?”
見平安一副不樂意聽他說教的模樣,小戰士便又解釋道:“時代不一樣了,國家現在也慢慢強大起來了,需要的是有文化、有知識的高素質軍人。光有一膀子力氣,大字不識幾個的兵,國家可不稀罕了!你先把書念好了,以后才有機會保家衛國,懂嗎?”
平安嘟囔道:“學習有啥意思,天天過來過去就是那些東西。”
小戰士被他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笑罵道:“你個小屁孩懂什么!現在嫌學習沒意思,等到了年底評選標兵,人家高中生出身的戰友,軍事理論、戰術分析說得頭頭是道,提干名單上刷刷寫著人家的名字,你呢?就因為大字不識幾個,在旁邊瞪眼瞧著,到時候你就知道啥叫‘有意思’了!”
這話似乎戳中了平安的要害,他哼唧了兩聲,沒再反駁,小腦袋瓜里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回軍區的路比來時好走一點,幾人在第二天傍晚時分就回到了熟悉的軍區大院。
進了家,姜晚秋下意識就想拉著和自己一樣疲憊不堪的平安去一張炕上休息。
趙文昌哪里肯。
他絕對不會讓這臭小子破壞自己和姜晚秋的二人世界。
趙文昌麻利的將家里的儲物間收拾了出來,讓平安睡那屋里。
平安倒也樂意有個屬于自己的小屋子,二話沒說,抱著被褥進去休息了。
晚上,趙文昌出門還沒回來,姜晚秋想著把從家里帶來的臘肉炒一下當晚餐。
她把肉切成片,剛一下鍋,一股濃郁的油膩味兒“刺啦”一下隨著熱氣升騰起來,猛地竄進了她的鼻腔。
“嘔——”
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感從胃里直沖上來,姜晚.秋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捂著嘴沖到墻角的臉盆邊,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
什么都沒吐出來,只吐出一些酸水,可那種翻江倒海的感覺卻讓她渾身發軟,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平安聞聲從里屋沖了出來,見她這副模樣,緊張得不行,連忙倒了杯溫水遞給她,一邊笨拙的用手給她順著背:“媽,你怎么了這是?路上顛著了,還是吃壞東西了?”
姜晚秋漱了口,接過水杯小口喝著。
她虛弱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就是突然聞著油味兒難受。明天,我還是去趟醫院看看吧。”
第二天,趙文昌歸隊后就要立刻參加拉練,聽到平安說姜晚秋不舒服,他便說自己想請假陪著姜晚秋,但是卻被她勸住了。
平安的學校還沒開學,一個人待著也無聊,本來想陪著姜晚秋去看病,也被姜晚秋拒絕了:“小毛病而已,還用不著你們興師動眾的給我保駕護航。
又聽說趙文昌要去訓練場,平安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頓時亮了,嚷嚷著也要跟著去:“我也去!我還沒見過當兵的都練些啥呢!”
趙文昌拗不過他,只好把他帶上。
姜晚秋一個人去了軍區的醫院。剛進門,就看見一個穿著鮮艷的女人也坐在長椅上,臉色不太好地捂著肚子,正是何曉曼。
兩人對視一眼后,何曉曼立刻移開了目光。
很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喊了姜晚秋的名字。
那醫生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臉上還帶著幾分青澀和緊張,似乎是剛上崗。
他仔細詢問了姜晚秋的癥狀,聽完后擰著眉,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
“同志,你這個情況……按理說得化驗一下才好判斷。但是……實在對不住,化驗科的老張,他家在山里,前兩天那場大雪把路給堵了,人現在還困在半道上,估計得過兩天才能回來。”
他看著姜晚秋那張擔憂的俏臉,更緊張了,連忙從抽屜里拿出處方箋:“我……我先給你開點對癥的藥,緩解一下惡心。我師傅劉醫生后天就回來了,他經驗豐富,你要是還不放心,后天再來找他看看,行嗎?”
“那就麻煩你了。”
姜晚秋話音剛落,隔壁診室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怒罵。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會不會看病?不會看就別在這兒給我胡說!”
小醫生嚇了一跳,連忙對姜晚秋說了聲“您稍等”,然后急匆匆地跑進了隔壁屋子。
姜晚秋好奇地朝那邊望去,只見何曉曼正氣勢洶洶地指著一個看起來還是學生模樣的女大夫,滿臉怒容。
那女大夫年紀更小,被罵得眼圈都紅了,眼淚汪汪地攥著手里的病歷本,委屈地辯解道:“何……何同志,我沒胡說啊。根據您上個月的檢查結果,還有您現在的脈象來看,您……您就是已經懷孕一個月了呀。”
她實在不明白,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怎么眼前這個女人反應這么大,跟要吃了她似的?
何曉曼是結結實實的被懷孕兩個字刺激的心頭突突直跳。
不是開心的,是被嚇的。
懷孕?怎么可能!
她和丈夫周建軍已經幾個月沒同房了,她怎么可能懷孕!
除非……除非那孩子是……
一個名字浮上心頭——杜文秀!
如果真的懷了,那懷的就一定是杜文秀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