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軍隨后就將何曉曼扯回了家。
“砰”的一聲，房門被狠狠甩上，震得窗戶上的玻璃都嗡嗡作響。
周建軍猛地松開手，何曉曼跌退了兩步，才扶著桌角站穩。
她揉著自己通紅的手腕，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周建軍，你發什么瘋！你弄疼我了！”
周建軍冷聲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懷孕了？”
何曉曼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么都沒想到，周建軍會知道這事。
“你……你胡說什么？”她慌亂地別開眼，“我懷沒懷孕！”
“那你告訴我，姜晚秋同志剛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周建軍問道，“她在醫院里聽見的，說是醫生說的。但是我們這幾個月也沒同房過吧？何曉曼，你給我一個解釋！”
怎么又是那個狐貍精！
她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面上卻擺出一副被天大冤枉的模樣，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姜晚秋？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何曉曼用力的一跺腳，“周建軍，我嫁給你幾個月了，你碰過我一根手指頭嗎？你有把我當你媳婦看待過嗎？現在你聽一個外人的挑撥，跑來質問我懷了別人的孩子？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她越說越激動，猛地轉身就往門外沖：“好！你既然不信我，我也不活了！我現在就去跳河，用死來給你證明我的清白！”
“你給我站住！”周建軍一把將她拽了回來。他是個軍人，習慣了直來直去，哪里見過女人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陣仗，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看著何曉曼哭得梨花帶雨的臉，他的態度不由得軟了下來：“我……我也沒說不信你，我就是問問清楚。”
何曉曼見他口氣松動，立刻順勢倒在了他懷里，拳頭軟綿綿地捶著他的胸膛，哭訴道：“問清楚？有你這么問的嗎？你當著外人的面，就給我沒臉！周建軍，咱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你要是不想過，就給我一句痛快話！我也好死了這條心！”
她一邊哭，一邊把積攢了幾個月的怨氣全都發泄了出來，控訴他不跟自己同房，讓她在軍區大院里抬不起頭，嫁過來這么久肚子也沒個動靜，被家里人催的緊。
周建軍被她哭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最不擅長處理這種事。
他僵硬地站著，半晌才憋出一句：“這事……這事以后再說吧。”
說完，他推開何曉曼，轉身走到墻角的柜子前翻找起來：“我還有事。”
見男人將這事翻了篇，何曉曼心里一陣竊喜，面上卻依舊抽抽搭搭地，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拿東西還要去哪？”
“豬圈，”周建軍頭也不回地答道，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紙包，“隊里那幾頭母豬不肯配種，我把催情的藥粉給忘這兒了。”
何曉曼看著周建軍手里的那個紙包，里面似乎是粉紅色的粉末。
她一雙淚眼朦朧的眸子里，飛快地閃過一絲算計的光。
晌午，軍區訓練場上，戰士們的特訓也快要結束了。
平安站在場邊，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瘦小的身子裹在不合身的棉衣里，跟那些龍精虎猛的戰士們比起來，像棵豆芽菜。可他總覺得自己也能像訓練場上的戰士們一樣勇猛。
趁著休息的間隙，他鼓起勇氣跑到趙文昌跟前：“爹，我……我也想跟他們一起訓練。”
話音剛落，旁邊一個正在灌水的戰士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水吸進氣道，還給他嗆得連連咳嗽了幾聲：“咳咳……我說小孩兒，你斷奶了沒有？就你這小身板，還想訓練？別跑兩步就岔氣了。”
“就是，回去再多吃幾年飯吧！”另一個戰士也跟著起哄。
平安的臉漲得通紅，梗著脖子不服氣地頂了一句：“我能行！”
趙文昌似笑非笑的看著平安，上下打量了這孩子一番：“想訓練？”
“想！”平安的回答擲地有聲。
“行，”趙文昌指著偌大的訓練場，干脆利落地說，“先繞著這兒跑二十圈。跑下來，我就讓你跟著練。”
平安一聽，眼睛都亮了，二話不說，拔腿就朝跑道沖了過去。
趙文昌看著他單薄卻倔強的背影，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一個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趙營長！師長讓您立刻去他辦公室一趟！”
趙文昌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了。”
辦公室里，趙長峰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踱步，滿臉的憂色。
見到趙文昌進來，他停下腳步，直接開門見山：“文昌，出事了。”
他將一份電報拍在桌上：“軍區領導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一伙特務趁著過年邊境防守松懈，混了進來。”
他道：“而且數量不少，最近連接到報案，有失蹤的知青，還有好幾起打砸搶燒。就在昨晚，他們膽大包天，把縣城的百貨大樓都給搶了！還傷了附近的百姓，真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趙長峰越說越氣：“中央下了死命令，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一次性鏟除這股敵人！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趙文昌拿起電報看了看：“師長，我明白。請您下命令吧，我隨時可以帶隊出發！”
趙長峰看著眼前這個干勁十足的年輕營長，眼神里滿是贊許：“具體行動時間還沒定，但命令隨時可能下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你回去把手頭的工作交接好，再……再跟家里人好好交代一下。”
最后幾個字，他實在不想說出來煞了風景。但這次任務，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的，誰也不敢保證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是！保證完成任務！”趙文昌挺直了腰桿，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等他回到訓練場，老遠就看見圍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
趙文昌劍眉微蹙，立刻走向前去訓斥道：“一個個還不去訓練，都圍在這里干什么！”
人群見趙文昌走了過來，便立馬自動分開了一條路。
只見人群之后，平安那小子，跑了還不到十圈，一張小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滿頭大汗，渾身濕透地喘著粗氣，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卻還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前挪。
“行了！別跑了！”趙文昌吼了一聲。
旁邊有老兵勸道：“是啊，小孩兒，可以了，快歇歇吧，再跑要出事了！”
平安倔強地搖了搖頭，嘴唇都泛了白，卻依舊倔強道：“不……我能行……爹說了……跑完二十圈……”
趙文昌又氣又好笑，這小子的犟脾氣，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就在他準備上前把人強行拽下來的時候，平安的身子猛地晃了晃，突然“哇”的一聲，彎下腰把早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吐得昏天黑地。
這一下可把周圍的戰士們嚇壞了。
“快！送衛生院！”
趙文昌也顧不上別的了，一把將軟得跟面條似的小子扛在肩上，拔腿就往軍區醫院狂奔。
醫院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聽完情況，又給平安檢查了一遍，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鏡片后的眼睛嚴厲地盯著趙文公：“胡鬧！簡直是胡鬧！他是你兒子？”
“是……”趙文昌有點心虛。
“你個當爹的咋當的？”醫生把病歷本往桌上重重一丟，發出一聲脆響，“你知不知道，兒童身體還沒發育完全，突然進行這種超負荷的劇烈運動，很容易引發心肌缺血，嚴重了是會猝死的！你這是在虐待兒童！”
“冤枉啊醫生！”他連忙擺手，“是他自個兒非要逞能，我這不剛從師長那兒回來，就看見他這樣了……”
醫生哼了一聲，顯然不信，但看平安的樣子，也確實只是供血不足導致的急性胃腸功能紊亂，這才緩和了語氣：“行了，這次算他運氣好。回去給他弄點清淡的流食，這幾天不準再劇烈運動了！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趙文昌點頭如搗蒜。
傍晚，姜晚秋正坐在書桌旁隨手翻著書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文昌領著垂頭喪氣的平安回來了，手里還提著幾包散發著苦味的中藥。
她一看這爺倆一個耷拉著腦袋，一個嬉皮笑臉的樣子，就知道準沒好事。
“這是咋了？平安臉色怎么這么難看？”她放下書，秀氣的眉頭輕輕蹙起。
趙文昌嘿嘿一笑，簡單地把下午訓練場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給說了。
姜晚秋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她一言不發地站起身，走到趙文昌跟前。
趙文昌還以為她要關心自己，剛想咧嘴笑，只覺得后腦勺一疼，“啪”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姜晚秋，你干啥打我？”趙文昌捂著后腦勺，又委屈又震驚。
“我打你？”姜晚秋氣得白了趙文昌一眼，“孩子不懂事，你當爹的也不懂事？他才多大點兒，你就讓他跟那些成年兵一樣跑二十圈？你想讓他死在訓練場上啊！”
“是他自己非要跑的！我攔都攔不住！”趙文昌覺得自個兒比竇娥還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