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顧飛雁眉頭一皺,立刻沉聲糾正道:“姜晚夏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辭。軍區大院里,所有的家屬嚴格來說都是我們的后方戰友,是同志。同志有難,出手相助,這是我們軍人應盡的責任和義務?!?/p>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充滿了正氣。
姜晚夏見他不上鉤,撇了撇嘴,又把矛頭對準了這次出事的源頭。
“姐,你也別光顧著別人的事了,你家平安呢?找到了沒?”她故作擔憂地嘆了口氣,“我說句不好聽的,那孩子……到底不是你親生的,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掏心掏肺地對他,他呢?這才剛鬧過一次,現在又玩失蹤,還差點把你給害慘了。依我看啊,怕不是早就惦記著跟誰跑了吧!”
“你閉嘴!”姜晚秋還沒開口,顧飛雁已經冷聲喝止了她。
他轉頭看向臉色難看的姜晚秋道:“晚秋同志,你別聽她胡說。平安沒跑,我知道他在哪里?!?/p>
“什么?!”姜晚秋聽到這話,猛的回頭看向顧飛雁,“顧參謀,你說的是真的?平安在哪兒?他到底在哪兒!”
姜晚夏本來還準備再刺撓幾句,一聽這話,耳朵立刻豎了起來,準備偷聽。
顧飛雁卻只對她冷冷地說了一句:“姜晚夏同志,這里沒你的事了,麻煩你回避一下?!?/p>
“你……”姜晚夏被噎了一下,氣得干瞪眼,可看著顧飛雁和樂首長都在,也不敢造次,只能不甘心地“嘖”了一聲,扭頭走了。
顧飛雁看著姜晚秋焦急的臉,先開口道:“晚秋同志,你先別急,我先跟你說個好消息。前方剛傳回戰報,趙文昌同志這次帶隊執行的任務,大獲全勝!”
姜晚秋的心猛地一揪,脫口而出:“那他呢?趙文昌他……他怎么樣了?”
看著她滿眼都寫著對另一個男人的擔憂,顧飛雁心里泛起一絲細微的酸澀,但他還是很快調整好情緒,安慰道:“你放心,他沒有生命危險。”
姜晚秋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這才“咚”地一下,重重落回了肚子里。
“不過……”顧飛雁繼續說道,“這次任務很艱險,為了掩護戰友撤退,他的腿部中彈了。估計得回來靜養一陣子才能好。他們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中央知道消息后高度贊揚,后續的嘉獎和安排也都在部署了?!?/p>
他看著姜晚秋,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恭喜你啊,晚秋同志,等他回來,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團長太太了?!?/p>
姜晚秋卻搖了搖頭,眼圈微微泛紅,聲音里帶著后怕:“什么團長太太,我才不稀罕。只要他能活著回來,就好?!?/p>
她頓了頓,又急切地問:“那這事跟平安有什么關系?”
顧飛雁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小子……跟著他們一起去了邊境線?!?/p>
“什么?!”
“估計是那天他自己偷偷跑了出來,不知怎么就躲進了部隊出發的卡車車廂里。當時出發,天黑,人又多,大家一開始都沒發現。一直到了靠近邊境線的臨時駐地,才發現車上多了個半大的孩子。”
姜晚秋聽到這里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送趙文昌走的時候,平安那孩子沒有露過面。她還以為是孩子貪睡,哪里想得到,那小家伙心里竟然藏著這么大的事!
顧飛雁看到姜晚秋驚訝不已的模樣,又道:“眾人發現他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本來是想立刻派人把他送回來的??烧l知道,戰況瞬息萬變,敵人突然發動了猛烈的反撲,通訊都一度中斷,根本來不及了?!?/p>
“不過說起來,你家那小子……真是個好樣的?!鳖欙w雁語氣里滿是贊嘆,“當時情況特別危急,有兩個敵特分子摸到了我們后方,潛伏在暗處準備打黑槍。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正面戰場,誰也沒發現。要不是平安,后果不堪設想!”
“那小子人小,目標也小,貓在個土坡后面,敵人壓根沒看到他。結果他倒好,抱著一支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步槍,趁著那兩個特務不注意,‘砰砰’兩槍,全給撂倒了!干凈利落!”
顧飛雁比劃著,仿佛親眼所見:“要不是他那兩槍,我們隊里起碼得倒下兩三個好同志!這小子,救了好幾個人的命!是個當兵的好苗子!”
隊伍是半夜摸黑回來的,幾輛軍用卡車轟鳴著駛入軍區大院。
趙文昌幾乎是一下車,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軍醫和護士用擔架抬著,直接拉進了手術室。
跟著眾人一起等候多時的姜晚秋,也一路跑到了手術室門口。
“唉唉!別進來,病人家屬在外面等著啊?!睅е裰乜谡值男∽o士轉身,將差點跟進手術室的姜晚秋又推了出去。
姜晚秋沒辦法,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外面等人出來。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也從走廊另一頭跑了過來……
而另一邊,軍區辦公樓里,燈火通明。
劉保國耷拉著一條腿,滿臉不忿地被兩個警衛員押到了樂首長的辦公室。
“你這個混賬東西!”樂首長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就想砸過去,最后還是忍住了,重重地墩回桌上,震得茶水濺了一桌子。
“誰給你的膽子!沒有上級的命令,誰讓你擅自帶隊行動的?還敢發電報跟我扯什么‘支援任務’?結果被敵人反包圍,還好我派出去的人趕到及時,不然趙文昌他們為了救你們,也得和你一起陪葬!”
樂首長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指著劉保國的鼻子破口大罵。
劉保國一臉的不服氣:“報告首長!我不明白!當初我們明明是一起去清繳敵人的,憑什么最后的總攻任務,讓他趙文昌一個人上?所有的功勞、所有的好處都是他的!我就得拖著這條殘廢的腿,在后方當個縮頭烏龜茍活嗎?我不甘心!”
“不甘心?”樂首長氣笑了,“組織這么安排,自然有組織的原因!你忘了你入伍時宣的誓了嗎?軍人的天職是什么?是服從命令!讓你上陣殺敵是體現價值,讓你在后方做好文書工作,一樣是體現價值!你倒好,把組織的紀律當成耳旁風,把同志們的性命當兒戲!”
樂首長越說越氣,最后猛地一拍桌子:“給我拉下去!關禁閉!明天交一萬字的檢討上來,軍銜降一級,記大過處分!”
“首長!我……”劉保國還想再辯解,卻被警衛員死死架住,直接拖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樂首長氣得直喘粗氣,從抽屜里摸出個小藥瓶,倒出兩片降壓藥,就著涼茶水咽了下去。
“一天天的,這幫小兔崽子,就沒一個讓老子省心的!遲早被他們給氣死!”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對旁邊的參謀抱怨道。
緩了口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聽說這次行動里,還有個半大的孩子跟著去了?”
旁邊的干事連忙立正回答:“是的首長。那孩子是咱們軍區犧牲的烈士子女,叫趙平安,后來被趙文昌同志收養了。”
“哦?趙文昌那小子的養子?”樂首長來了點興趣,“有點意思。那小子人呢?把他給我帶過來,我親自問問?!?/p>
“報告首長,那孩子一回來,就跟著擔架車跑去醫院了,說是要守著他爸。我這就派人去叫他過來?!?/p>
軍區醫院,手術室外長長的走廊里,姜晚秋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雙腿都麻木了。
“叮——”
手術室頭頂那盞刺目的紅燈終于熄滅了。
門被從里面推開,姜晚秋一個激靈,立馬迎了上去。
趙文昌躺在移動病床上,被護士推了出來。他雙眼緊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還冒著細密的冷汗。
男人的麻藥的勁兒顯然還沒過去,整個人都陷在一種迷迷糊糊的混沌里。
“文昌!趙文昌!”姜晚秋緊張的撲上去,又怕傷到他,最后只是俯下身子在男人耳邊不斷的呼喚著對方的名字。
或許是聽到了她帶著哭腔的呼喚,病床上的男人眼皮艱難地動了動,緩緩睜開一條縫。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渙散地看了半天,才仿佛認出了眼前的人。
“你男人還沒死呢……”等看清楚對方是姜晚秋,趙文昌便虛弱的扯了扯嘴角,他喘了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哭什么,不吉利?!?/p>
這句帶著點痞氣的調侃,反而讓姜晚秋不爭氣的眼淚涌得更兇了,又氣又想笑,想打他一下,可手抬到半空,卻又輕飄飄地落下,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他冰涼的手背。
護士和醫生將趙文昌推到了一個雙人病房,但里面目前只住著趙文昌一個人。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疲憊地交代:“人失血不少,又連著三天沒合眼,身體透支得厲害。手術很成功,現在最要緊的是讓他好好睡,別打擾他?!?/p>
“知道了,謝謝您醫生,真是太謝謝您了!”姜晚秋連連點頭,將醫生送出了病房。
門輕輕關上后,姜晚秋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
“睡吧,”她放輕了聲音,“醫生說你得好好休息?!?/p>
趙文昌卻沒閉眼,那雙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睡不著,我想……多看看你?!?/p>
這一句話,說的女人心里又酸又軟。
她故意板起臉,埋怨道:“明天又不是看不到了,有什么好看的?趕緊睡!不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