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同圓胡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零星的鞭炮聲還在遠(yuǎn)處炸響。
姜家小院東廂房里,卻依舊亮著燈,暖意融融。
姜瑤和三個姐姐擠在一條大通鋪上,像小時候一樣,蓋著厚厚的棉被,說著體已話。
這算是幾個姐姐成親后,第一次這樣擠在一起睡。
四姐妹都感慨萬千,回憶起小時候一起睡的時光,在靠山村時,雖然窮,但她們的記憶力都是歡樂的。
特別是姜瑤出生,這個家重新煥發(fā)生機(jī)后的日子。
三姐姜竹咋咋呼呼,最是閑不住!
說著她就側(cè)躺著,用手支著腦袋,一雙眼睛在燈光下閃著八卦的光芒,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旁邊的姜瑤:
“幺妹,你快跟三姐說說,上次我和你說的.......”
“咳咳......”
姜瑤伸手肘拐了她一下,趕緊制止她后面的話!
姜竹悶笑了下,但她怎么會放棄,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掩不住興奮,分析道:
“那位王爺……嗐,就是弘晙他爹,我看著吧!
雖然臉是冷了點兒,跟誰欠他八百吊錢似的。
但就憑他今晚上特意把弘晙送回來,還有抱孩子時,那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樣子,人應(yīng)該……還算不錯?
沒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
大姐、二姐,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
說完,不等姜梅、姜蘭說話,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又露出幾分嫌棄!
“就是他那胡子!
咱們家的男人都不留,我看著他那胡子就有些不順眼!
要不是他那身派頭和那股子嚇?biāo)廊说臍鈩荩瑔握撃樱€真比不上我家鐵錘清爽!”
“姜竹!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大姐姜梅沒好氣地打斷她,臉上有些臊得慌,“越說越?jīng)]邊了!
那是皇子、王爺,是你我能隨便編排的嗎?”
二姐姜蘭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調(diào)侃道:“三妹,在你眼里,天底下有哪個男人能比得上你家鐵錘?
你家鐵錘那是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珍寶!”
“哈哈哈!”
姜蘭這話一出,姐妹幾個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姜瑤笑得最大聲。
姜竹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梗著脖子強(qiáng)辯:
“本來就是!
我家鐵錘怎么了,干活一把好手,身子骨結(jié)實!”
姜瑤聞言,忍不住戲謔道:“要我說,三姐最喜歡的不是三姐夫這個人,是三姐夫身上那鼓鼓囊囊的腱子肉!”
“哈哈哈!”
這話更是戳姐妹幾人的笑點,連一向穩(wěn)重的大姐姜梅都笑得直捶炕。
當(dāng)初姜竹喜歡殺豬賣肉的,是因為人家可以天天吃肉,后來嫁三姐夫張鐵錘,回門那天,在姐妹幾個面前,苦無遮攔的說,三姐夫勁大!
“哼,你們就是嫉妒!”
姜竹鬧了個大紅臉,佯裝生氣地轉(zhuǎn)過身,但沒一會兒又自已轉(zhuǎn)了回來,好奇心終究戰(zhàn)勝了那點小羞惱。
她湊近姜瑤,眼神賊亮,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用氣音問道:
“幺妹,你跟三姐說實話……那王爺有那么些個妻妾……他……到底行不行啊?”
她擠眉弄眼,意思不言自明,“還有,他走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會不會回頭找你麻煩?”
“三姐!”
姜瑤饒是自認(rèn)臉皮厚,也被自家三姐這彪悍又直白的問題鬧了個大紅臉,簡直敗下陣來。
她拉起被子就想蒙住頭,不想理她。
誰知,一向穩(wěn)重的大姐姜梅和二姐姜蘭,此刻也忍不住投來好奇又擔(dān)憂的目光。
她們雖然不像姜竹問得那么直接,但眼神里分明也寫著同樣的疑問。
姜瑤被三雙眼睛灼灼地盯著,知道今晚不過了這一關(guān)是別想睡了。
她無奈地從被子里探出頭,臉頰緋紅,眼神飄忽,聲如蚊蚋,含混不清地快速嘟囔了一句:
“還.....還行吧……”
姜瑤低語.....破皮......
“啊....!!!!!!”
姜竹的驚叫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沖破屋頂!
要不是姜瑤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估計左鄰右舍都得被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給嚎醒,挨罵了!
“唔唔唔……”
姜竹被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里面全是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等到姜瑤松開手,她立刻半捂住嘴巴,小聲道,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diào):
“我的個老天爺!
沒...沒想到……那王爺瞧著冷冰冰的……
竟.....竟也不比我家鐵錘差!”
姜瑤、姜梅、姜蘭:……
得,三句話不離她家鐵錘,她們甘拜下風(fēng)!
跟二姐夫李明遠(yuǎn)這個戀愛腦有得一拼!
二姐夫李明遠(yuǎn)被分去隔壁院子住時,看二姐的眼神,那幽怨得......
看得姜瑤姐妹幾個起雞皮疙瘩!
這也是,姜瑤姐妹幾個為什么這么多年沒在一起睡的原因。
鬧過笑過,姜梅和姜蘭兩人臉上又浮現(xiàn)出憂色。
姜梅拉著姜瑤的手,輕聲問:“瑤兒,那雍親王走的時候,臉色確實不好看,真沒事?
在王府里,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別自已憋著。”
姜蘭也點頭附和:“是啊,有什么和我們說,雖然咱們?nèi)遣黄穑愕闷穑 ?/p>
聽著姐姐們真心實意的關(guān)心,姜瑤心里的那點羞窘也散去了。
她反握住大姐的手,語氣平淡而通透,帶著一種與時代不符的清醒:
“大姐,二姐,你們別擔(dān)心。
說白了,我和他就是半路搭伙過日子。
只要面子上過得去,過好我自已的日子就好,何必去費(fèi)心揣摩他的心情,過得失去自我?”
“可是.....”姜梅還想說什么。
姜瑤打斷她,眼神澄澈而堅定:“大姐,你們知道我的能力,若真是受了委屈,我絕對不會委曲求全的。”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我們各取所需。”
上輩子,姜瑤就對愛情沒有興趣。
這輩子,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還妄想找一份愛情,那是瘋了吧!
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在固有的規(guī)則里,過好自已的小日子,爭取多活幾年,長命百歲。
至于胤禛的那些心思,即使知道,她也都當(dāng)不知道。
.......
過了初三,弘晙便無需日日進(jìn)宮,只需等到元宵再去應(yīng)個景即可。
因為胤禛也給鄔思道等幕僚放了假,弘晙自然也跟著停了課業(yè)。
這下可好,姜瑤和兒子如同出了籠的鳥,徹底放飛自我。
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每日里不是琢磨著吃什么新鮮的,就是帶著孩子們滿京城溜達(dá)!
打雪仗,去什剎海溜冰、冰釣,還有......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快活肆意,笑聲幾乎沒斷過。
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
元宵節(jié)后,姐姐們也要回家了,姜瑤又要去雍親王府上崗!
胤禛親自來同圓胡同接人,看著姜瑤那副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連跟他請安說話都透著股有氣無力、懨懨的模樣。
胤禛漆黑的眸底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極淡的異樣情緒。
姜家這段時間的行程,每天都送到她手里,他自然知道他們這段時間都玩了什么!
說實在,每年過年是胤禛他們一年最忙的時候,每天都有應(yīng)酬!
他從來沒有認(rèn)真了解過,普通百姓怎么過年,過年都玩些什么!
沒想到,沒有盛大的儀式,他們也能玩得那么歡樂!
回府的馬車上,姜瑤托著腮,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覺得自已的狀態(tài),像極了上輩子放完長假后、不得不滾回去上班的社畜,那叫一個生無可戀。
不過,她這假期綜合癥來得快,去得也快。
回到靜心齋,睡了一覺,吃著大廚準(zhǔn)備的熱氣騰騰的飯菜,第二天就又滿血復(fù)活,精神抖擻開始了她的悠閑生活。
時間一晃便到了開春。
冰雪消融,萬物復(fù)蘇。
今年姜家不用再下地干活,但姜瑤骨子里那點勞動人民的基因還是蠢蠢欲動起來。
去年后院那片地,因為時間不對,沒有好好收拾,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正好。
說干就干。
她換了身衣服,擼起袖子,拿起鋤頭,都不用冬雪她們幫忙,一個人吭哧吭哧,動作麻利得驚人。
翻土、整畦、播種、澆水……不到半個時辰,原本雜亂的后院就被收拾得利利索索。
一行行菜地整齊劃一,看著就賞心悅目。
嚴(yán)嬤嬤,冬雪他們看著自家格格那堪比老把式的熟練動作和恐怖的效率,再次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家格格,真的除了針線活不行,其他的,感覺就沒有她不會做的。
這些時日,他們都快忘了自家格格的出身了。
而姜瑤,把菜地整理好了,一并手把花園里的草和地也給翻了下。
一上午功夫,整個靜心齋的地,需要整理的,都被姜瑤給修整好了。
只是,許久不干活,冷不丁的這么一干,姜瑤都感覺有些腰酸背疼了!
下午無事,陽光正好,正好適合曬太陽。
一個冬天都沒能好好的曬太陽了,她覺得她都有些發(fā)霉了。
讓冬雪他們把躺椅搬到院子里,她洗漱出來,便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身上隨意搭了條薄毯,她很快便沉入了恬靜的夢鄉(xiāng)。
胤禛便是這個時候來的。
他踏入靜心齋時,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微風(fēng)拂過新翻泥土帶來的清新氣息。
然后,他的目光便被院子里的畫面給定格了。
一如去年,姜氏入府時般。
洗過的青絲如瀑般鋪散在椅背上,在陽光下泛著綢緞般的光澤。
那張白皙的小臉在光暈中仿佛散發(fā)著瑩瑩柔光,眉眼舒展,呼吸均勻,睡顏是難得的恬靜與毫無防備。
身上蓋著的薄毯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胤禛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揮手阻止了要通報的人。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不遠(yuǎn)處,負(fù)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看了許久。
春日午后的陽光在他冷硬的輪廓上鍍了一層柔和的暖色,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那緊抿的唇角似乎放松了些許。
姜瑤這一覺睡得極沉,直到日頭西斜,才悠悠轉(zhuǎn)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坐起身習(xí)慣性地揉了揉眼。
待視線聚焦時,她才看清不遠(yuǎn)處坐著的人,愣了一瞬,又自然地閉上眼,緩了緩神,才再次睜開。
如今,對于胤禛這種不請自來、還總挑她午睡時分出現(xiàn)的行為,姜瑤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這位爺和剛開始那會兒確實不一樣了,不再是晚上來訪,過了年后,他經(jīng)常在她午睡醒來時,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坐在那里看書了。
他看不慣她的那些書,從前院自已搬來好些書,她書房空著的那些位置,都被他的書給填滿了。
好在他來了也不吵她,就安安靜靜地待著,姜瑤樂得清靜,也就隨他去了。
她伸了個懶腰,嗓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王爺來了。”
胤禛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眸看她,皺眉道:“以后那些那些粗活,讓下人去干,府里養(yǎng)他們不是吃閑飯的。”
姜瑤:......
額,她搶了別人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