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通判正一臉麻木的看著眼前這些餓死鬼,想象著自已辭官回鄉捕魚的場景。
正這時,縣衙外響起一道清脆的帶著笑意的女聲:“各位父老鄉親,可有吃好喝好?”
姜如初一進門,頓時就吸引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百姓們紛紛停下動作,從忙碌中抬頭呆呆的看向她的方向。
“是剛剛請咱們吃席的那位大人.......”
“她不是說了她姓姜,是姜巡按,她去哪里了,方才一直沒有看到她.......”
下一瞬,數名百姓接連抬頭,一邊擦著自已的油手油嘴,一邊遲疑的緩慢迎了上來。
姜如初剛進門就感受到周圍一靜,他們在說什么她其實聽不懂,但看著大家臉上各異的表情,也能明白他們并沒有惡意。
似乎是因為常年處于高度勞作以及壓抑的環境之下,這里的百姓臉上,其實很少能看到那種讓人感覺輕松的笑容。
即使是笑,似乎也是勉強從臉上擠出來的,依舊帶著讓人難以忽視的苦意。
姜如初臉上始終揚著淡淡的微笑,她抬眸一掃,便將眼前凌亂的一切盡收眼底。
寇偉淡定的四掃一眼,對眼前這凌亂的一切早有預料,此刻臉上一片平靜。
周靈也沒有任何意外,臉上甚至還有一種干壞事的激動,一想到子源這樣的人竟也會這樣瘋狂的一面,她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怎么感覺我也有點餓了.......”
下一瞬,周靈摸了摸自已的肚子,撇著嘴看了一眼周圍的殘羹剩飯,一邊一臉嫌棄,一邊又忍不住下意識的想吞口水。
好像自從來了這沿海之地,她就沒吃過一頓像樣兒點的飯,不是干餅就是干饃,吃得她都快兩眼冒綠光了.......
從前她怎么不覺得,飯菜有這么香呢?
正上前來的這些百姓還本能的有些膽怯,但基本都正新鮮的悄悄打量著一人,眾人推推搡搡,似乎在選讓誰上前來說話。
最后被推上前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
姜如初瞧著她,像是一名漁女,因這些日子跟當地的百姓相處,她也發現了一些當地人一些特點,比如這兒的百姓膚色都帶點微黃。
比如這里的地勢很平緩,沒有山林高低起伏處處遮陰,像漁女,就總喜歡在頭上裹著布包著頭,似乎是因為常年要出海的緣故。
而一旦漂浮在海面上就更是毫無遮擋,因此她們會裹上頭巾,以此抵擋被暴曬,常年如此,代代如此,便形成了一種裝扮特征。
而此時正走上前來的這個女子,或許是因為年輕的緣故,裹在頭上的頭巾正是紅底繡著黃花,瞧著格外的奪目。
“姜巡按,您去哪里了.......這衙門里的飯菜香著呢,大家說.......請您也來一起嘗嘗。”
這女子的官話說得不算好,而似乎因為當下格外緊張,她每個字都咬得很重,但好歹算是說得流暢讓人不難聽懂。
美紅努力克服對“大人們”的畏懼,壯著膽子繼續說道:“姜巡按,他們說,您也沒有吃飯......單獨給您留了一桌。”
說著,她舉起一只手往人群正中間的方向一指,語氣低低的邀請道:“.....請您用。”
聽到這個女子說的是什么后,站在后面的寇偉以及周靈,都是瞬間一臉意外。
姜如初正微笑的等她說完,此刻聞言卻是一愣,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正中間的確有一桌完好的席面。
當即,忍不住愣了又愣。
她很清楚,人在長期吃不飽的狀態下其實是顧不上禮義廉恥的,自已都吃不上飯了哪里還顧得上謙讓,所以她萬萬沒想到。
在這樣的情形下,方才這些一進衙門就兩眼放光,餓急眼的百姓,竟還能想到她,還能默契一致的給她單獨留了一桌。
姜如初此刻,其實是震撼的,她突然發現自已也有偏見,發現之前聽聞的那些,關于此地百姓民風強悍,極端排斥外鄉人的說法。
其實也不盡然全對.......
姜如初怔然了片刻,這才收回視線。
抬眸對上眼前這個正在偷看她的女子,微微一笑道:“多謝你,不過各位鄉親不必管我,你們吃好了就行.......”
直到此刻,姚通判一臉麻木的抬起頭,看到是幾人站在門口時,他幾乎是哭喪著一張臉瞬間站起身,幾步迎上來。
看到姜如初就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
當即啞著嗓子開口:“姜巡按,你方才這是去哪兒了這......你趕緊制止一下吧,你看看,看看這像話嗎?”
姜如初話才說到一半,便被這位通判大人打斷,聽清他的話之后,她扭頭看向他。
“姚通判,哪里不像話了,本按看到了,鄉親們吃得挺歡喜的,這不是挺好的。”
說到這里她一頓,故作無奈道:“不過大人,進門之前我也答應你了,讓百姓不要動另一邊的席面,你怎么沒阻攔.......”
姚通判聞言掃了一眼周圍,呆呆的想,他倒是想阻止啊,誰知道這些賤民一看到吃的那根本就是像餓死鬼投胎一樣。
“攔啊,可是本官壓根攔不住啊.......”
他怎么呵斥阻止都沒有用,若是強行上前阻攔,甚至都怕這些餓死鬼將他拆吃入腹!
姜如初聞言一嘆,“現下說什么,大人應該也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她自然心知肚明,飽餐在前,餓急眼的百姓如何能攔得住,不過是見這位通判大人一路焦急勸阻,這才隨口敷衍他一句。
只不過.......姜如初再次看向那桌依舊完好的席面,心下的意外到此刻還未徹底平息。
姚通判心下再次涌上一股無力,搖頭喃喃出聲:“刁民,都是刁民。”
此刻即使制止也為時已晚,眼前的席宴早已一片狼藉,總不能叫幾位州尊大人,來吃這些賤民的殘羹剩飯.......
見他一臉絕望,姜如初收回目光微不可察的一笑,抬眸看向前方還正在打掃殘羹剩飯的眾人,當即揚聲道:
“諸位鄉親,若是吃好的便可以離去,沒吃好的,也可以收拾打包帶一些走,大家要趕緊的,大人們尊駕即將返回.......”
“一會兒熱鬧起來,可就不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