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哇！”
何大清連連點頭，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他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周圍時不時瞟過來的目光，壓低聲音提議道：
“衛國，這兒人多，說話不太方便。”
“要不……咱爺仨找個僻靜點的地方，說說話？”
何衛國想了想，點點頭。
確實，有些話，特別是關于私下弄糧食的事，不適合在這兒說。
傻柱立刻來了精神：
“大哥，爹，我知道個地兒，保管安靜！跟我來！”
他領著何衛國和何大清，穿過后廚側面的一扇小門，來到外面連著的一個小倉庫旁邊。
這里有個不起眼的樓梯拐角，堆著些雜物，平時很少有人過來。
三個人沒進倉庫，就在樓梯口的空處站定。
傻柱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煙盒，先抽出一根遞給何衛國，又給何大清遞了一根，最后自已才點上，深深吸了一口，這才問道：
“大哥，這回出差，到底啥情況？”
“聽著好像挺不容易的？真沒吃虧吧？”
何衛國吐出一口煙，想了想路上那些波折，覺得也沒必要細說讓家人擔心，便道：
“是有些周折，不過結果還行，該辦的事兒都辦成了，廠里的問題解決了。”
何大清在旁邊，心思卻早就飄到了另一件事上。
他搓了搓手，帶著點期待和忐忑，小聲問道：
“衛……衛國，那個……爹之前給你的那些錢……你，你都看著買了點東西沒？”
“要是……要是沒買著，或者路上花了，也沒事兒！”
“那錢，就當爹給你路上添補用了！”
他說這話時，眼神有些躲閃，既盼著何衛國真買了，又怕給兒子添了太多麻煩，或者錢打了水漂。
何衛國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行了，在我跟前就別裝闊了。你有幾個子兒我不清楚？”
他頓了頓，正色道：“放心吧，你給的錢，我都換成東西了。”
“而且，換的還不少。”
何大清一聽，眼睛頓時亮了：“真……真買著了？不少是多少？”
何衛國示意他小聲點，繼續道：
“全給你換了，夠你們吃用一陣子的。”
“但你想啊，一下子全拿回家，太扎眼了，左鄰右舍看見了，指不定傳出什么閑話。”
“我的意思是，這樣，過兩天，我想辦法把東西先放到一個穩妥的地方。”
“然后呢，你，或者讓柱子，以后隔三差五下班，就去拿一點，慢慢地、分批地往家搬。”
“別急，細水長流，這樣不惹人注意。”
何大清聽完，心里又是激動又是感慨。
他沒想到何衛國不僅把事辦了，還考慮得這么周全。
按照他給的那些錢的購買力，如果真全換成糧食，省著點吃，支撐一年怕是都夠了！
這在這年頭，可是天大的保障！
他看著何衛國，嘴唇動了動，聲音有些發哽：
“衛國……爹……爹真不知道該怎么謝你……你這……你這真是……”
何衛國看著何大清那副感激涕零、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他擺了擺手，語氣依舊平淡，卻少了些以往的冷硬：
“行了，謝什么謝。”
“我不過是順道的事兒，再說你也給了錢。”
他嘴上依舊沒喊那聲“爹”，但最近這段時間，何大清的表現確實比以往強了不少。
說到底，血脈關系擺在那里，對方畢竟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
盡管何衛國很多時候對他說話不客氣，態度也算不上熱絡，但該辦的事、該盡的義務，他一樣沒落下。
這一點，何大清心里跟明鏡似的。
旁邊的傻柱也跟著幫腔，他說話就直白多了：
“就是！你這人也真是。”
“大哥出去一趟，順道幫你捎點東西，那是咱自家的事！”
“雖說你現在跟一大媽搭伙過日子，不算完全跟我們一個鍋吃飯了，但大哥還能記著你，給你帶東西，你偷著樂就完了，還謝來謝去的，多見外！”
“幾十歲的人了，一點不會說話！”
傻柱這話說得毫不客氣，何大清聽了，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有點訕訕的。
他早就習慣了被這兩個兒子這么“懟”。
倒不是他心胸真的有多寬廣，主要是自已前些年干的那檔子拋家棄子跟白寡婦跑路的混賬事，確實太不著調，太傷人心。
兒子們對他有意見，說話帶刺，太正常了。
更何況，這倆兒子也就是嘴上不饒人，該照顧的時候沒少照顧，該幫忙的時候也沒袖手旁觀。
何大清心里清楚，這份“不客氣”里，其實還帶著沒完全消弭的親近。
所以，他非但不生氣，被兒子們這么一說，心里反而有點隱秘的、酸澀的開心。
傻柱把話頭轉向何衛國，臉上露出促狹又帶著點認真的表情：
“對了大哥，你剛回來，還沒去見嫂子吧？”
“我覺著你得趕緊去看看嫂子！”
“你出去的這段時間，嫂子嘴上雖然念叨得不多，不像我跟雨水似的天天掛在嘴邊，但我們可都看得出來，她那是把擔心和想念都壓在心里了！”
“飯量都小了，人也清減了些。”
“反正我看著嫂子那樣兒，心里最不是滋味了！”
傻柱這話，說得一點沒錯。
家里最牽掛何衛國的，當然是李曉蕓。
兩人結婚時間本來就不長，開春才辦的喜事。
結果新婚沒多久，何衛國就先下鄉支援春耕，春耕任務剛結束回來，板凳還沒坐熱，又被派去東北拉糧。
滿打滿算，這小兩口結婚后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李曉蕓心里能不想念、不擔憂嗎？
只是她性子相對內斂克制，也更為理性，很多事情不愛掛在嘴上，更習慣放在心里默默承受。
但這并不代表她的思念和牽掛就比誰少一分。
何衛國聽著傻柱的話，心里那根弦也被撥動了。
出門在外這一個月，他又何嘗不想念自已溫婉聰慧的媳婦？
他點點頭，語氣柔和了些：
“柱子，你說得對。我本來也打算這就去文化館，見見你嫂子，順便接她下班。”
“是先看你們在食堂，離得近，就過來跟你們打聲招呼，報個平安。”
“行了，不跟你們多聊了，我得趕緊過去。”
何大清也連忙道：“對對，衛國，你快去吧，別讓曉蕓等急了。”
傻柱更是揮揮手：“大哥快走快走！見了嫂子替我問個好！”
何衛國不再耽擱，跟兩人打了個招呼，便轉身離開了食堂，朝著文化館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