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頓了頓,開口道:“我看這樣吧,房子田地你們舍不得,那就折個中。德發老哥,你們拿出十兩銀子來,算是補償老二一家這些年的辛苦,以及……給喜兒這丫頭壓驚。”
“除了他們自己的衣裳鋪蓋和路上的口糧,老二一家啥也不帶,你們衛家的事,也再與他們無關。這分家契,我現在就給你們寫。”
“十兩銀子?!”衛老婆子尖叫出聲,心疼得直抽抽。
“你若不愿,那就按正常均分。老二一家怎么著都能分到五畝田吧?還有這屋子……”老村長一點一點給他們掰扯清楚。
算了算,若是那樣分,確實得分更多出去。
衛老婆子咬牙開口:“八兩,外加一斗米,多了沒有。這是我們老兩口的棺材本了。”
“你們覺得如何?”老村長看向了衛家二房一行人。
“八兩就八兩。”衛石林點頭答應了下來。
在老村長嚴厲的目光和衛喜兒口口聲聲的要找“霍將軍主持公道”的威懾下。
衛老婆子不情不愿地回屋取了錢,重重拍在桌上。
衛石林接過那八兩銀子,看著爹娘兄弟冷漠或躲閃的眼神,心里最后一點溫情也徹底涼了。
他按下手印,收起分家文書,對著老村長深深鞠了一躬:“多謝村長主持公道。明日一早,我們一家就走。”
老村長看著他發紅的眼神,心下嘆息,這哪里是分家,這分明是斷親啊!
“青州山長路遠,多保重。”他輕輕拍了拍衛石林的肩膀。
衛石林眼里噙著眼淚,點了點頭。
隨后他領著妻兒,給爹娘磕了三個頭,然后頭也不回地帶著他們回了自己的屋子。
這是他們留在酸棗溝的最后一晚。
衛喜兒看出了家里人的傷心,趕忙開口安慰:“爹娘,別傷心了,等到了青州,咱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到時候您和阿娘種地,大哥識字會算數,找個地方當賬房,小弟再去學個手藝,咱家日子肯定會比現在過得好得多。”
她心里早就對這些人不抱希望了,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失望。
反倒是爹爹,一下經歷了這樣大的事情,心里一定很難受。
“嗯,你說得對。”衛石林擠出了一個笑臉,他不想讓女兒擔心太多。
還好當初他說什么也要讓大哥教兒子識字。
不求去學堂讀書,起碼先識字!
“就是委屈你了,回來這一趟,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衛石林嘆了一口氣,越想越難受。
“沒事,等去了青州,一切就都好了。”衛喜兒不停的安慰家里人。
在衛喜兒的安慰下,衛家二房郁悶的心情好了許多。
他們明日只帶走衣裳和鋪蓋,沒什么可收拾的,很快就收拾完畢了。
廚房那邊傳來了雞肉的香味。
衛流忍不住嘟囔:“早知道今晚要燉雞湯,就等晚一點再分家了。”
聽到小兒子這話,白氏又心酸又想笑。
衛喜兒當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等拿了銀子,阿姐第一時間請你吃肉,把雞腿給你吃!”
衛流饞得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用,姐姐受苦了,姐姐吃雞腿。”
聽著弟弟這番話,衛喜兒眼眶再一次紅了。
她已經數不清今天回家流了多少次眼淚,但她無比慶幸自己選擇回了家。
眼淚啊,今天流干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一家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門外傳來了衛老婆子的聲音。
“老二,開門。”
衛石林不明白老娘為何忽然來找他,疑惑地起身開門。
打開門,就看到她手里端著一碗雞湯,里邊零星地放了兩塊肉。
“娘,您這是……”衛石林十分不解。
衛老婆子板著臉道:“明日去了青州,這輩子怕是都見不到了,你總歸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還不至于連一口湯都舍不得給你。”
說完把手里的湯塞給了他,轉身離去。
衛石林沒想到老娘竟然是來給他送湯的,一時間哽咽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還是沒說出來。
他捧著湯回了屋子里。
衛喜兒幾人也聽清楚了衛老婆子說的話,都沉默了。
衛石林將雞湯放下,輕聲道:“喝吧,你們阿奶的一片心意,別辜負了。”
“嗯。”白氏點了點頭,就給幾個孩子把碗筷分好。
湯里的兩塊肉,全都給了衛喜兒。
衛喜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由分說地把肉分給了爹娘。
“喜兒,你這是做什么?”衛石林夫婦頓時急了,“你受了罪,合該多補補。”
“爹,娘,我現在吃不下肉。我聞著這肉味就想吐。”她說著故意假裝想吐。
這可把白氏給嚇壞了。
“喜兒,你,你不會……有了吧?”
衛家人頓時都緊張了起來。
衛喜兒連忙搖頭:“沒有。郡主請大夫替我們都把過脈了,我身子骨好著呢,什么事都沒有。”
最后在她的推脫下,爹娘終于舍得把那兩塊肉給吃了。
喝湯的時候,衛喜兒腦子里總覺得不對勁。
阿奶一下掏了八兩銀子出來,對他們恨得要死,怎么會給他們送雞湯。
她想勸爹娘少喝點,但無憑無據的,她又不好說出來,只得自己長了個心眼,假裝喝下去了,實際上把雞湯全讓小弟喝了。
半個時辰后,他們準備休息了,畢竟明日還要趕路呢。
衛喜兒和爹娘睡一個屋子,大哥和小弟睡一間,畢竟二房只有兩間房子。
衛喜兒有些睡不著,她想著呆在石盤城的那些日子,警惕心達到了頂峰。
她正想和爹娘說說她的懷疑,結果爹娘就打起了呼嚕。
衛喜兒愈發覺得不對勁了。
才剛躺下,爹娘怎么就睡熟了?
她小心翼翼起床,推了他們一把,小聲道:“爹,娘。”
但兩人卻毫無反應。
衛喜兒心下一凜,又悄悄去了大哥和小弟的房間,發現他們也叫不醒。
她立刻反應了過來。
阿奶送來的那碗湯里,加了東西!
衛喜兒頓時慶幸自己晚上只喝了一小口湯潤潤嗓子,所以才沒中招。
她當即在屋子入口處拉一道繩索,又將爹爹修理農具的榔頭握在了手里。
躺到炕的另一頭,她閉上眼睛,假裝也被迷暈了。
但她半點睡意也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衛喜兒攥緊了手里的榔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會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