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指尖在硬木桌面上輕輕叩擊了兩下。
聲音不大，卻讓肅立一旁的秘書心頭一凜。
這次趙東來的態度可不好。
穆辰看著窗外的天空，回想著方才秘書說的話。
“趙東來同志在市局內部會議上，明確表示要保下面的人，認為老干警有苦勞，不宜追責過重。”
“也……也不認為他們在卷宗和程序上存在原則性錯誤。”
趙東來不愿意承認市局的失誤。
鐵了心的要和上面對抗。
這讓穆辰也很是無奈，誰不知道市局的工作也不容易？
但不能因為不容易。
就失去了標準，失去了要求！
忘記了初心！
穆辰神色平靜，一字一句的說道：
“告訴李達康。”
“京州市市局局長趙東來，思想認識存在嚴重錯誤，對基層執法隊伍暴露出的法制素養低下、程序意識淡漠問題，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在上面明確指出其問題后，仍未能正確認識錯誤，維護下屬，阻礙追責。”
“即日起，停職反省。”
“由副局長暫時主持市局工作。”
“務必確保案件重審工作順利進行，后續追責，必須落到實處！一個也不能少！”
秘書心中一緊，迅速記錄下每一個字。
他明白。
這一次，穆辰是要動真格的了！
————
京州市委書記辦公室。
李達康拿著電話，聽著特派員辦公室傳達過來的指示，眉頭緊鎖。
沉吟半晌后。
李達康還想為趙東來做最后的爭取。
“同志，麻煩你向特派員再匯報一下。”
“趙東來這個人，能力是有的，責任心也強，這些年京州的治安改善，他功勞不小。”
“基層的情況確實復雜，那些老干警……”
李達康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后說道：“他們很多是經驗豐富的老同志，電腦操作、新法條理解是慢了點，但破案抓人、維護穩定，關鍵時刻是真能頂上去的！”
“這次的事情，是不是……處罰過重了？”
“停職反省，這……”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隨即一旁傳來特派員穆辰平靜且不容置疑的聲音。
“達康書記。”
穆辰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出現在李達康的耳中。
“我知道基層不易，知道老干警辛苦。”
穆辰的語氣沒有起伏。
但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重！
“但是，不容易的從來都不只有他們。”
“難道被冤枉入獄、人生被毀掉的張炳賀就容易嗎？”
“難道那個被逼反抗、卻面臨重判甚至死刑的村民就容易嗎？”
“一個人，一輩子甚至一個家庭，就這么被毀了。”
“是被追責的這些人不容易，還是被冤枉的人更不容易？”
穆辰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
逐漸嚴肅道：
“我們坐在這個位置上，手握權力，不是為了體恤下屬的不容易，就可以對百姓的不容易視而不見！”
“我們要敢于承認錯誤！”
“達康書記，不能因為自已的不容易，而忘了初心啊！”
李達康拿著電話，想要再說些什么。
但最后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是啊，下面的人不容易，可那些被冤枉的老百姓呢？他們的人生，誰來負責？
電話里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李達康求情的話，都被穆辰這直指核心、振聾發聵的反問堵了回去。
讓他啞口無言。
“我明白了，特派員同志。”
李達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和一絲疲憊。
說道：“我們市委堅決執行這道命令。”
“我會親自去市局宣布。”
說罷，李達康掛斷了電話。
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久久不語。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李達康才站起身來，朝市局走去。
————
京州市市局，局長辦公室。
趙東來坐在自已的辦公室內，面色嚴肅，默默的等待著。
他知道自已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而就在這時。
門被推開。
京州市委書記李達康走了進來，只身一人。
李達康的臉上沒了以往的威嚴，顯得有些疲憊。
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趙東來。
趙東來立刻起身。
站了起來。
看向李達康說道：“達康書記。”
兩人相對而立。
四顧無言。
李達康擺了擺手，示意趙東來坐下。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走向主位，而是就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沉默半晌后。
方才說道：
“東來同志。”
“根據特派員穆辰同志指示，并經省委一致同意……”
李達康頓了一下。
然后方才將剩下的話說了出來：“即日起，你暫時停職反省，不再擔任京州市公安局局長這一職務。”
話音落下，整個辦公室內一片死寂！
而在對面。
趙東來其實已經有了預感，只是他著實拉不下面子去承認錯誤。
又實在是拉不下面子去讓下面的人被追責。
所以他只能是硬剛。
再沒有別的選擇。
但選擇硬剛下去，就得接受這個結果。
而在對面。
李達康還在繼續說著：“市局工作，暫由副局長主持。”
“關于張炳賀案及另一起案件的重審、追責工作，必須無條件配合法院，嚴格執行上面的要求！”
“不得有任何延誤，更不得有任何阻撓！”
李達康說完，緩緩站起身，不去看趙東來臉上的表情，轉身走了出去。
李達康離去的背影帶著幾分蕭瑟。
其實他又何嘗不想保住趙東來？但這一次，趙東來的確是錯得太離譜了！
錯并不可怕。
最怕的是什么？是不承認自已的錯誤！
辦公室的大門輕輕關上。
屋內，只剩下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
漢東省，京州市，特派員辦公室。
穆辰站在窗前。
望著窗外漸漸亮起燈火的京州。
身后的秘書輕聲匯報道：“達康書記已經親自去市局宣布了。”
“趙東來同志……已經離開崗位。”
穆辰平淡的嗯了一聲。
目光深邃地望著遠方閃爍的燈火。
這萬家燈火之下，是無數普通人的生活，可這生活要靠什么去保障？
一方面是經濟。
另一方面，則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