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擎蒼自己吃的開懷，余光瞥見霍淵依舊板著臉，目不斜視地吃著那盤寡淡的素三鮮，心中不免有些著急。
這孩子，性子也太倔了。
只顧著看表象，卻不往深處看看。
更何況，這么好的東西，不吃多可惜啊。
心思在腦中過了幾遍，他就拿起公筷，親自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霍淵面前的碟子里。
“淵兒，你也嘗嘗，莊妃娘娘一番心意，不可失了禮數。”
霍淵看著碟子里那塊散發著濃郁肉香的紅燒肉，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死結。
仿佛那不是一塊肉，而是什么穿腸毒藥。
口腹之欲，損人心志！
他才不要像惡勢力低頭呢！
他內心抗拒，身體僵硬，下意識地就想把碟子推開。
但祖父親自夾菜，又是當著皇上的面，他若直接拒絕，便是大不敬。
霍淵臉色難看至極，嘴唇抿得死死的，握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仿佛在進行一場天人交戰。
霍臨看著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心里小人兒樂開了花。
【嘖，瞧他那樣子，吃塊肉跟要他命似的。】
【給他吃就很不錯了，朕還不夠吃呢。】
姜嬛也眉眼帶笑，看著霍淵精彩的表情。
死傲嬌啊死傲嬌，就不信你能忍得住！
頂著三個人的視線，霍淵掙扎片刻，最終極不情愿地將那塊肉夾了起來，送進了嘴里。
他緊閉雙眼，活像被霍臨賞了一杯鶴頂紅。
然而，當肉接觸到舌尖的瞬間，濃郁醇厚的滋味猛地炸開，直接征服了他的味蕾。
那肉質酥爛無比，幾乎不需要咀嚼就在口中化開，濃郁的醬香混合著冰糖的甘甜，美味十足。
霍淵原本緊蹙的眉頭不自覺地舒展了一瞬，眼中藏著一絲極力掩飾的茫然。
這……這是什么味道？
紅燒肉，還能做的這么好吃？
他僵在原地，握著筷子的手頓住了，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下意識抿了抿嘴。
荒謬，區區口舌之欲，安能亂他心神。
定是這肉燉得……燉得太過取巧。
姜嬛見狀，知道這口子算是打開了，唇角帶笑，禮儀滿分，又舀了一小碗奶白的魚湯，推到霍淵面前。
“世子再嘗嘗這魚湯，鮮得很，一點也不腥。”
霍淵這次掙扎的時間明顯短了些，他遲疑地拿起湯匙，舀了極小的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
溫熱的湯汁包裹著舌尖，極致的鮮美帶著魚肉的清甜，順滑暖胃。
鮮！鮮的像這魚在他嘴里活蹦亂跳似的。
不行，這都是幻象，是迷惑，那什么清心咒怎么念的來著……
還不等他想出來，就驚覺自己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飄向了那碟棗泥山藥糕。
這回是霍臨帶著嘲諷的淡笑，將那糕點夾了一塊放到他碟中。
“想吃就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說朕的壞話嘛。”
霍淵怎么聽不出皇上的陰陽怪氣，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來，咬了一小口。
粉糯細膩，棗泥香甜醇厚，甜度恰到好處，這哪是吃食啊，這簡直是藝術品。
等等……
千萬別覺得他是低頭了啊，這只是……只是知己知彼！
要了解莊妃的手段，總得以身入局吧。
現在看來，哼，果然是妖妃，這飯菜，普通人可做不出來！
這么想著，他的筷子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帶著一絲自己說服自己的釋然，再次伸向了那盤紅燒肉。
方才只是嘗味，未曾細品。
現在，他需得再鑒定一番。
霍臨看著霍淵那副早就敗得一塌糊涂，還刻意昂著頭的模樣，心里笑得直打滾。
【哈哈哈，裝，繼續裝，臉疼不疼啊？】
【御膳房的豬食還香不香啊？】
姜嬛也看得津津有味，大型真香現場啊。
這別扭勁兒，也是沒誰了。
霍淵完全沉浸在與自我道德觀念和本能欲望的激烈搏斗中，吃得異常沉默。
他甚至都沒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吃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下意識地還想再夾一塊紅燒肉時，他忽然像是猛地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墮落。
霍淵，你在做什么！
竟沉溺于此等口腹之欲，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還給自己東拉西扯，找了一堆借口。
簡直……簡直愧對列祖列宗，愧對圣人教誨。
一股羞恥混合著自我厭惡涌上心頭。
霍淵猛地放下筷子，硬邦邦地開口。
“哼！不過……不過靠濃烈滋味刺激感官罷了，此等吃食，偶爾淺嘗尚可，斷不可沉溺其中，皇上身系天下，更應以身作則。”
他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仿佛是為了說服自己。
姜嬛：……
嘿！這還倒打一耙。
吃干抹凈了開始罵廚子了，這嘴是借來的著急還嗎？
霍臨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人是吧，看來是皮癢欠收拾。】
姜嬛聽到霍臨的心聲，抬頭看向霍臨，眨了眨眼，用眼神詢問。
這能忍？
霍臨接收到她暗示，幾不可查的點了下頭。
【隨你處置，朕給你撐腰。】
有了霍臨的默許，姜嬛心里底氣十足。
她莞爾一笑，笑容明媚又無辜：“世子說得極是，是我思慮不周了，只顧著追求口味，竟忘了飲食之道，貴在清心寡欲，砥礪品性。”
她說著，伸出手，速度極快地將剩下的吃食，統統往自己，霍臨還有霍擎蒼這邊挪了過來。
然后，她又非常“貼心”地將御膳房送來的那堆清湯寡水，往霍淵面前推了推。
“世子高風亮節，志存高遠，豈是我等凡俗之人可比的，這些清粥小菜，最是能滋養身心，磨練意志，請世子慢用，可一定要吃飽，好好砥礪一下品性才是。”
……
霍淵的筷子還舉在半空，目標消失，他的動作直接僵住。
他看了看眼前讓人清心寡欲的膳食，鼻尖還縈繞著那揮之不去的勾人肉香。
霍淵張了張嘴，臉憋得通紅，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反駁，想斥責，可對方句句都在贊同他，把他剛才那番話原封不動地砸了回來。
難道要他承認自己其實還想吃那些所謂的“奢靡之物”？那豈不是自打嘴巴。
霍淵僵在原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