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處長的話音剛落,實驗室外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傳來。
“馬處長好大的官威啊。”陸良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幾分冷意。
“陸廠長?”馬處長一驚,不是說,今天陸廠長去開會了,不在廠里嗎?
陸良辰一點都沒有和馬處長寒暄的想法,單刀直入的開口。
“我竟不知道,什么時候輕工局能直接插手軍區(qū)特批項目的人事安排了?”
姜海棠回頭,看到陸良辰一身藏藍色中山裝,端得挺拔帥氣,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身后跟著兩名穿著軍裝的同志。
陽光從他背后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被抓了現(xiàn)行的馬處長的表情瞬間凝固,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陸、陸廠長,您誤會了……”
“誤會?”陸良辰冷哼一聲,走到姜海棠身邊,將文件遞給她,多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馬處長。
“對,誤會了,我們沒有要插手軍區(qū)特批項目的意思!”
“海棠,這是軍區(qū)后勤部剛發(fā)來的加急電報,對我們的研發(fā)進度表示關(guān)切。”
姜海棠聽到陸良辰這話,臉上都是欣喜。
陸良辰目光轉(zhuǎn)向馬處長,眼神銳利如刀。
“馬處長若有什么指導(dǎo)意見,不妨直接向趙衛(wèi)國師長反映?”
馬處長身后的“專家”們聞言,臉色都變了。
趙衛(wèi)國是出了名的鐵血將領(lǐng),最厭惡官僚主義作風(fēng)。
光是一個陸良辰都應(yīng)付不了,就別說去找趙衛(wèi)國了。
他們今天原本想的是,趁著陸良辰不在,先斬后奏,造成既定事實,到時候,陸良辰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可現(xiàn)在陸良辰在廠里,他們還能怎么辦?
“不、不用了……”馬處長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我們只是例行檢查……”
“檢查需要帶這么多‘專家’?”陸良辰的聲音依舊很冷。
“剛才馬處長可不是這么說的,馬處長好像是說,不是我看不起女同志,但這種高精尖項目,還是應(yīng)該交給專業(yè)團隊,這些都是留蘇回來的專家,不如交給他們主導(dǎo)!”
馬處長哪里知道,這個女同志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們留,把他的原話說出來了。
“誤會,誤會,就是開個玩笑!”馬處長雖然心里憋屈,但也只能賠笑說。
姜海棠不搭理他,翻開陸良辰給她的文件,突然眼睛一亮。
“正好,馬處長,軍區(qū)要求我們?nèi)靸?nèi)提交階段性報告,您既然帶了專家來,不如幫我們審核一下技術(shù)參數(shù)?”
她這一招以退為進,讓馬處長進退兩難。答應(yīng)吧,他們根本不懂這項技術(shù)。拒絕吧,又顯得心虛。
“這……我們還有其他安排……”馬處長支吾著,目光閃爍,根本不敢接下這個挑戰(zhàn)。
“那真是太遺憾了。”陸良辰接過話頭,語氣忽然親切起來,“對了,馬處長,省機械廠那邊昨天還跟我提起,說想招幾個懂俄語的技術(shù)員,您兒子好像也報名了……”
馬處長的表情立刻變了。
他也是混了許多年的人精了,怎么可能不明白,這話里話外都是威脅的意思?
偏偏,陸良辰的威脅,他沒有辦法反擊,輕工局管不了機械廠,而機械廠現(xiàn)在和紡織廠在蜜月期,關(guān)系那叫一個好。
陸良辰想使壞,還真很容易。
“陸廠長和機械廠那邊關(guān)系很好?”
“也就一般吧,花花轎子人抬人,互相給面子罷了。”陸良辰輕描淡寫地說,同時意味深長地看了馬處長一眼,“這年頭,年輕人有個好工作不容易啊。”
姜海棠差點笑出聲。
她太了解陸良辰了——這分明是在暗示:你敢搗亂,我就讓你兒子沒好工作!
要是找不到工作,那就只能去下鄉(xiāng),想來,馬廠長不可能愿意看到這種情況。
馬處長果然被拿捏住了,態(tài)度立刻軟了下來。
“陸廠長說得對,年輕人確實需要機會……那個,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工作了。”
他轉(zhuǎn)身對隨行人員使了個眼色,”走吧,去下一個單位。”
跟著馬處長的幾個人一臉懵,他們今天就是沖著紡織廠的項目來的,沒聽說還有下一個單位啊!
有人想問,被馬處長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制止了。
一行人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速度更快,就像是后面跟著狼在攆他們一樣。
等馬處長一行人灰溜溜地離開,實驗室里爆發(fā)出壓抑已久的笑聲。
“陸廠長,您太厲害了!”周小梅崇拜地說,“那個馬處長臉都綠了!”
陸良辰卻收斂了笑容,神色凝重。
“事情沒那么簡單。”他壓低聲音對姜海棠說,“我剛接到消息,有人向省里舉報我們項目組‘浪費國家資源’,馬處長不過是來探路的。”
姜海棠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想到一個可能。
“是沖著你來的?”
“或許還不止。”陸良辰搖搖頭,“也有可能是沖著整個項目,有些人不想看到我們成功。”
當天晚上,姜海棠和陸良辰在辦公室里挑燈夜戰(zhàn),準備軍區(qū)要求的報告。
這份報告早點準備好,由軍區(qū)出面協(xié)調(diào)是最好的。
兩個人忙到了大半夜,總算將報告準備好了。
第二日,姜海棠早早地來到了實驗室,既然有人不愿意看到他們成功,他們只能拼命壓縮時間,爭取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研究出最符合要求的布料。
“你看這里。”姜海棠指著一段實驗數(shù)據(jù),“用松香和橡膠混合的處理方法,防水性能提升了40%,但防火效果卻下降了。”
鄭明遠湊過來,兩個人盯著實驗數(shù)據(jù)研究了半天。
“會不會是比例問題?”
“我試過三種比例了。”姜海棠苦惱地揉著太陽穴,“每次都是顧此失彼。”
鄭明遠突然站起身,說道:“我去找個人,或許能解決,這兩天我先不過來了。”
姜海棠知道,鄭明遠是有非常大的能量的人,因此,尊重鄭明遠。
果然,兩天之后,鄭明遠再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牛皮紙包著的小本子。
“姜工,看看這個。”
姜海棠翻開泛黃的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化學(xué)公式和實驗數(shù)據(jù)。“這是……”
“這是我叔叔留下來的,他當年研究過類似的問題。”
姜海棠驚訝的抬頭。
他們在一起工作這些天,鄭明遠很少提及自己家里人。
“您叔叔……”
“他犧牲了,這份記錄,一直在我堂妹的手里。”陸良辰簡短地說,手指輕輕撫過紙頁上的字跡,“我叔叔說,抗美援朝戰(zhàn)爭,戰(zhàn)士們穿著單薄的棉衣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作戰(zhàn)……他要研究出最好的保暖布料……”
鄭明遠說的時候,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姜海棠沒有開口說話,這種時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好在,鄭明遠自己調(diào)整得也很快,片刻之后,已經(jīng)趨于平靜。
“第十八頁,他提到用一種叫‘白泥’的礦物粉末做添加劑。”
姜海棠趕緊翻到那一頁,果然發(fā)現(xiàn)一段關(guān)于某種白色黏土能同時增強布料防水性和防火性的記載。
“這種‘白泥’……”
“應(yīng)該就是高嶺土。”鄭明遠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我已經(jīng)委托我的同事們?nèi)ゲ榱耍纯茨睦镉羞@種礦。”
姜海棠突然想起什么,從抽屜里翻出一封信。
“桑榆縣清水溝后山就有這種白泥!我記得以前村里人用它補鍋,火燒不壞,水泡不爛!”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興奮。
鄭明遠也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立即向陸廠長匯報,明天就回清水溝取樣!”姜海棠迫不及待地說。
“不行。”
陸良辰正好走進實驗室聽到姜海棠這一句話,立即搖頭制止。
“良辰,清水溝而已,我能應(yīng)付。”
“這件事,我交給其他人去辦,你回去清水溝,太危險了。”
當初,清水溝之行,讓陸良辰對清水溝這個貧瘠的地方?jīng)]有好印象,加上李勝利的關(guān)系,陸良辰從心里排斥這個地方。
“可是,我熟悉,我去取樣,是最快的方法!”姜海棠依然很堅持。
“讓趙凱安排幾個人去,他手底下的人,很多當過偵察兵,也熟悉農(nóng)村情況。”陸良辰還是不同意姜海棠冒險。
姜海棠還想爭辯,外面?zhèn)鱽砑贝俚哪_步聲。
是廠辦的小高干事,他急匆匆地闖進來,臉色凝重。
“怎么了?”陸良辰問。
“陸廠長,機械廠那邊剛打過來電話,出事了。”小高干事沉聲道,“剛下線的五十臺織襪機,全部被人為破壞了關(guān)鍵部件。”
姜海棠倒吸一口冷氣。“是故意的?”
“能破壞關(guān)鍵部件,應(yīng)該是很專業(yè)的人,應(yīng)該不是普通破壞。”陸良辰眼神銳利,雖然是猜測,卻說得十分篤定。
姜海棠也想到了這個可能,雖然小高干事沒說是什么關(guān)鍵部位,但想來織襪機上的關(guān)鍵部位就是送紗系統(tǒng),如果真是這里出問題,那就是蓄意破壞,外行根本找不到那個位置。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個可能:敵特分子還在活動,而且就隱藏在機械廠內(nèi)部!
他們之前的行動,肅清了紡織廠的潛在危險,卻忘了,機械廠同樣可能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