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城內充斥著一種瀕死的喧囂。
親衛營的精銳如同最有效率的蝗蟲,瘋狂搜刮著城內最后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金銀細軟,成捆的布帛,堆積如山的糧食,還有那些被擄掠來的工匠和年輕女子,他們被粗暴地驅趕著押上早已準備好的大車。
凡是帶不走的,則被毫不猶豫地點燃。
“快!動作快!”
蒙格騎在戰馬上,厲聲催促著親衛營押送物資從北門離開。
北城門口,一批批滿載著金銀器皿,布帛糧食的馬車在蒙格親衛營的嚴密看護下,碾過青石板路,匯入洞開的城門之外。
車輪聲,馬蹄聲,壓抑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支倉皇的撤退序曲。
城內的混亂達到了頂點。
圖門親王和蘇赫巴魯的部屬在爭搶后續批次物資的裝載權,互相推諉、謾罵甚至拔刀相向。
被留下在最后撤退的蠻兵,在逃離前徹底撕下了偽裝,沖入殘存的民居進行最后的燒殺搶掠,發泄著憤怒與不甘。
巴特爾將軍率領著他的斷后部隊,沉默地登上殘破的城墻。
他看著城內沖天的火光和城下如同熱鍋螞蟻般混亂的同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堅毅。他的任務是為撤離爭取時間,直至最后。
他手下的士兵大多是骨力的死忠,眼神中帶著赴死的覺悟和對城內混亂的鄙夷。
他們默默地檢查著弓箭、滾木礌石,將一架架床弩重新上弦,對準了青州軍即將到來的方向。
左騅將軍身披重甲,跨坐于一匹神駿的黑馬之上,位于中軍帥旗之下。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遠遠就望見了建州城上空那遮天蔽日的濃煙和沖天火光。
一股混合著憤怒與急切的情緒在他胸中激蕩。
“蠻賊果然要跑!還想焚城!”
左騅咬牙切齒,猛地抽出腰間佩劍,直指前方那座燃燒的城池,聲如洪鐘,響徹全軍。
“將士們!蠻賊屠我百姓,毀我家園,如今更是要焚城遁逃!血債血償,就在今日!前鋒營加速前進!攻城營準備器械!弓弩手壓住陣腳!隨我奪回建州!”
“奪回建州!殺!殺!殺!”
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直沖云霄。
作為先鋒的三萬青州軍精銳的士氣被徹底點燃。
仇恨,憤怒以及收復失地的渴望,化作一股磅礴的力量,推動著大軍如怒濤般拍向建州城墻。
等到左騅終于能清楚看到建州城那高聳卻殘破的城墻,以及城墻上影影綽綽、明顯士氣低落的蠻兵身影,便知霍淵傳遞的情報精準無比,蠻軍軍心已散。
對于此戰他更多了幾分信心。
“傳令!”左騅的聲音帶著戰前的肅殺,“前鋒營壓上!弓弩手陣列前移,覆蓋城頭!投石車,給老子對準城門樓和兩側角樓,砸!”
“咚!咚!咚!咚!”
沉重的戰鼓聲驟然擂響,如同悶雷滾過大地,敲在每一個守城蠻兵的心頭,也點燃了青州軍復仇的烈焰。
“殺!!!”
震天的怒吼如同海嘯般爆發,前鋒營的重甲步兵手持巨盾長矛,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如同鋼鐵洪流般涌向護城河。
后方,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騰空而起,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潑灑向建州城頭!
幾乎同時,后方陣地傳來令人心悸的機括絞動聲。
數架巨大的投石車被將士們奮力拉開,燃燒著油脂的巨石被點燃,在令人牙酸的繃弦聲中呼嘯著劃破長空,帶著死亡的火光,狠狠砸向預定的目標!
“舉盾!快舉盾!”城墻上,蠻兵的基層軍官嘶聲力竭地吼叫著,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穩住!放箭!放滾木礌石!”巴特爾目眥欲裂,揮舞著彎刀咆哮。
他是骨力的死忠,即使知道這是斷后送死的任務,骨子里的悍勇也被激發出來。
稀稀拉拉的箭矢從城頭射下,力道和準頭都大不如前,被青州軍前鋒營的巨盾輕易格擋。
滾木礌石砸落,雖然造成了一些傷亡,但青州軍的陣型并未散亂,后續的步兵扛著云梯,如同附骨之蛆般緊跟著重甲兵,迅速逼近城墻!
城墻上真正悍不畏死的骨力死忠畢竟只是少數,大部分留下的蠻兵卻是怨氣沖天。
城墻垛口后,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老蠻兵“呸”地吐掉嘴里嚼爛的草根,麻木地拉開手中粗糙的角弓。
他身邊的年輕蠻兵臉色慘白,握著彎刀的手都在發抖。
“頭兒……我們……我們真守得住嗎?”年輕蠻兵聲音發顫。
“守?”老蠻兵嗤笑一聲,聲音沙啞,“守個屁!可汗帶著他的親衛營和金銀財寶跑了,圖門親王和蘇赫巴魯那些大老爺們也押著好東西在第二批第三批溜了!留下我們這些‘雜牌’在這鳥地方給商狗當靶子,替他們殿后送死!憑什么?!”
他這番話聲音不高,卻像火星濺入干草堆,瞬間點燃了周圍幾個蠻兵的怒火。
“就是!巴特爾將軍是悍勇,可再悍勇能擋得住幾萬人?”
“骨力自己嚇破了膽,倒讓我們在這等死!”
“聽說他們第一批早兩天就走了,帶走了最好的東西!我們呢?守著這空城等商狗來砍頭嗎?”
“我們要是有點背景,也能跟著前幾批一起撤退了……”
抱怨聲,咒罵聲在城頭此起彼伏,壓抑了多日的恐懼和被留下當炮灰的怨恨徹底爆發。
沒人再關心城下逼近的青州軍,他們只關心什么時候能去往北門,什么時候能跟著巴特爾將軍“有序撤離”。
“都閉嘴!”一個十夫長模樣的蠻兵厲聲呵斥,但他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了焦慮和不甘,“巴特爾將軍有令,必須堅守到……”
“堅守到什么時候?”另一個蠻兵粗暴地打斷他,“等商狗爬上城頭把我們全宰了?還是等可汗他們跑得夠遠,我們徹底沒用了?老子不想死在這鬼地方!”
恐懼和怨氣像瘟疫一樣蔓延。
所以當青州軍發動第一波真正的沖鋒時,城頭上的抵抗便顯得極其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