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兀的聲響打破了凝滯，所有大臣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何成志身上。
連閉目養神的圣德帝都緩緩掀開了眼皮，渾濁的目光漠然地投向他，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汪之鱗微微蹙眉，瞥了何志成一眼，眼神深處帶著詢問與警示。
何志成卻似豁出去了，伏在地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仿佛發現驚天秘聞的激動與駭然。
“陛下！臣近日偶然發現一驚天秘密！事關……事關逆臣魏家！”
“魏家”二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在所有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就連氣息奄奄的圣德帝，眼眸也猛地睜大了一些，身體幾不可查地前傾了幾分。
汪之鱗的眉頭鎖得更緊，心中警鈴大作。
魏家，這個早已被血洗、幾乎被遺忘的名字，怎會在此刻被提起？
何志成不顧四周投來的驚疑目光，語速極快，仿佛生怕慢一步就會失去勇氣。
“月前黑石谷一役，陣斬蠻將巴特爾，致使蠻族潰兵全軍覆沒者，并非霍淵或其麾下青州軍將領！”
他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地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名字。
“而是——魏家余孽，魏遲！”
魏家落罪，男丁盡滅，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怎么可能還有余孽存活，甚至還在黑石谷立下如此“戰功”？
何志成話音未落，殿內已是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諸位大臣臉上血色盡褪，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駭人聽聞的詭事。
“什么？！”
“魏遲？！他不是早就……”
“這怎么可能？！”
殿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呼抽氣聲。
大臣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圣德帝胸膛劇烈起伏，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死死盯著何志成，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風箱：“魏遲……黑鷹軍……余孽？！你、你可知構陷功臣、妄言惑眾，該當何罪？！”
“陛下！臣若有半句虛言，甘受千刀萬剮！”
何志成以頭搶地，磕得砰砰作響，聲音卻愈發急促高昂。
“此事絕非空穴來風！建州城內如今尚有傳言，那魏遲不僅活著，更在霍淵麾下擔任要職，統領一支名為精銳隊伍！”
“黑石谷一戰，正是此人率隊伏擊，手段狠辣，巴特爾勇武過人，竟被其徒手格殺！蠻族潰兵亦是盡數覆滅于其手！”
“荒謬！”吏部尚書崔明遠忍不住出聲駁斥，“魏家全家被判流放，最后就剩下一些老弱婦孺被流放至北荒，后面天下大亂，他們在流放途中都沒活下的可能，更遑論什么徒手格殺蠻將？何侍郎，你莫不是聽了什么市井流言，竟拿到御前來說項！”
“崔尚書！下官豈敢！”何志成猛地抬頭，臉上混雜著恐懼與一種詭異的興奮，“若僅止于此，下官亦不敢驚擾圣聽！可隨之揭露的，還有更駭人之事！”
他環視一圈被吊起胃口的同僚，以及御座上眼神越來越冷的皇帝，他也不敢再賣關子，馬上說道，“陛下，諸位大人，可知那霍淵為何能逼退骨力二十萬大軍？真以為青州軍只是僥幸接收只有蠻族殘部的建州城？”
兵部尚書江濤眉頭緊鎖：“何侍郎，有話直說，不必故弄玄虛！”
“是！下官獲悉……”
何志成聲音再次拔高，帶著難以抑制的驚懼。
“霍淵手中，掌握著非人之力！其麾下有一支神秘部隊，他們擁有……擁有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恐怖武器！建州城破之日，蠻族數名將領于重重護衛之中，被無形之物貫穿頭顱，當場斃命！蠻軍因此大亂，方給霍淵可乘之機！”
“胡言亂語！”汪之鱗終于厲聲呵斥，“何志成，你失心瘋了不成？！什么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簡直是志怪小說之言！”
就在此時，又一名御史像是被提醒了一般，猛地出列，高聲道，“陛下！臣亦有本奏！何大人所言神秘隊伍，以及那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的武器，臣亦有所耳聞！”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又被吸引過去。
“何大人收到的消息或許有些小小偏差。”那御史臉上帶著驚懼與夸張的表情，仿佛親眼所見般，“臣有門生故舊僥幸從建州逃出，據他們泣訴，霍淵手下的確掌握著一種……一種可于千步之外，取人性命的恐怖殺器！據說蠻族一重要人物就是死于此物之手！因那重要人物之死，建州城風聲鶴唳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話音未落，另一名官員也迫不及待地補充，“微臣也聽霍淵手中握有一毀天滅地之神器！其威力之大，足以將整個府邸頃刻間夷為平地！建州城原蠻人貴族兀骨魯的府邸，其后花園至今留有一處巨坑，焦土遍地，寸草不生，便是那‘神器’所留！”
“蠻軍軍中皆傳，那是霍淵引來的天罰！軍心因此潰散，這才不得已北撤！”
“千里之外取人首級……”
“毀天滅地之神器……”
“天罰……”
“軍心潰散……”
一個個詞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圣德帝和所有朝臣的心上。
他們原本對霍淵“僥幸”收復建州的判斷，在這一刻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如果……如果這些傳聞有哪怕一兩分是真的……
汪之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銳利的目光掃過何志成和后來出列的幾人，
他的心中已然明了，這背后，必然有蠻族骨力的煽風點火！
這些消息出現得太過巧合，太過集中！
他派出的人一個兩個現在都沒帶回太多有用的消息，而現在關于蠻軍在建州的細節一個個冒出來，只能說明這些消息就是從蠻軍內部流出來的。
然而，明知這些消息出現在朝堂之上是蠻人有意為之，但這些話卻像毒刺一樣，精準地扎進了皇帝最恐懼的地方！
一個裝殘隱忍，手握重兵，收復失地，聲望正隆的藩王，已經足夠可怕。
如果這個藩王手下，還擁有一支掌握著聞所未聞、猶如妖法般恐怖力量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