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
江極行開口,聲音沉凝,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金屬的質感:“到了你我這般境界,若在此地放手施為,動靜恐怕不亞于歸真境宗師全力搏殺。這承劍峰雖經陣法加固,也難免受損,不如……天外一戰?”
他的目光灼灼,直視了因,眼中戰意如火,再無半分遮掩。
對于他們這等境界而言,脫離大地束縛,于九天罡風、虛空亂流之中交鋒,雖兇險倍增,卻更能放開手腳。
了因一直平靜無波的臉上,此刻終于浮現出一絲極淡的興奮之色,他微微頷首:“正有此意?!?/p>
“好!”江極行一聲長嘯,聲震四野:“大師,請!”
“請”字余音猶在峰頂繚繞,他周身劍意已沛然勃發,整個人化作一道熾烈如日的流光,沖天而起!
其勢之疾,如驚雷裂空,在場眾人除卻了因,只覺眼前一花,已難捕捉其形跡。
幾乎就在他身形乍動的同一剎那——
承劍峰山腰處,一座古樸精舍內,驟然響起一聲清越劍吟,如蒼龍出淵,直透九霄!
“錚——!”
精舍屋頂悄然洞開,一道青碧劍光自靜室中迸射而出,澄澈如秋水長天,凝練似寒星一點。
劍光快逾電閃,后發而先至,須臾間已追及江極行所化流光。
人劍相合,光華暴漲,宛若一柄開天之刃,悍然撕開層層云靄,蕩破浩浩罡風,向著那渺遠無極的蒼穹深處貫空而去!
自江極行劍意沖霄,至人劍合一遁入青冥,不過彈指一瞬。
峰頂眾人只覺目眩神迷,強光掠過,劍鳴貫耳,再抬頭時,只能看到天際極高處,那被撕開的云層通道正在緩緩彌合,一點璀璨的流光迅速縮小,最終消失在深邃的藍天之外。
陳震好不容易從江極行那沖霄劍意和遁天而去的景象中回過神來,猛地想起了因,急忙轉頭看向原本了因站立的位置,脫口而出:“和尚,你……”
他本想說“你還不快去”。
然而話音才起,便生生斷在了喉間。
因為他看見了令瞳孔驟然收縮的景象——
了因的身影,竟詭異地“晃”了一下。
不是移動,不是殘影,而是像燭火被風拂過那般,明滅了一瞬。
緊接著,那原本籠罩在了因周身、平和似水卻又深邃如淵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徹底地消散了。
不是內斂,也非隱匿,而是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憑空抹去。
方才那一切仿佛只是眾人恍惚間的錯覺。
直到那氣息徹底消失約一息之后,原地,了因那一襲白衣的身影,才像水中倒影被石子驚破般,漾開細微的漣漪,繼而徐徐淡去,終至無形。
空余山風拂過,一縷極淡的檀香似有還無,證明他曾在此佇足。
“嘶——!”
“這……!”
“人呢?!”
峰頂上,自九皇子、陳震以降,所有尚能維持清醒之人,無不倒抽冷氣,駭然變色,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這是什么身法?不,這已絕非尋常輕功所能形容!
沒有真氣鼓蕩的征兆,沒有破空之聲,甚至不曾攪動半分氣流。
他們眼睜睜看著了因立于原地,聽著陳震開口,而后……那道身影便成了漸散的殘象?
是快到了極致,以致身影滯留于目?
還是觸及了空間挪轉、虛實生滅的無上玄通?
無人能解,更無人能窺見他離去的絲毫痕跡。
仿佛只是心念一轉,便已不在此間。
峰頂陷入死寂,唯聞壓抑的呼吸聲起伏。
九皇子脊背生寒,汗毛倒豎,心中只余一個念頭:
這位來自南荒的佛子,修為之莫測,簡直近乎非人。
然而,在承劍峰更高處,那些肉眼凡胎絕難窺見的云海之上、罡風之中,數道隱晦而強大的氣息,卻并未隨流光遠去而收回。
這些氣息的主人,正是早已到場、隱于暗處觀戰的各方歸真鏡高人。
此刻,這些平日里跺跺腳便能震動一方的大人物們,心中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看清了嗎?”一道蒼老的聲音直接在另一道氣息的主人識海中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驚疑:“那位南荒佛子……究竟是如何離開的?”
沉默了片刻,另一道較為清朗的聲音回應,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
“老夫神念一直籠罩那片區域,并未察覺到任何真氣爆發或肉身破空的跡象。他的氣息,是憑空‘斷’掉的,然后身影才緩緩淡去。這……”
第三道神念加入,顯得更為凝重:“老夫當年也曾與大須彌寺的上代佛子切磋過,其‘步步生蓮’身法已是玄妙無比,一步踏出,似緩實疾,縮地成寸,但總歸有跡可循。這了因小和尚……簡直像是直接從‘此處’被抹去,出現在了‘彼處’。”
“難道這并非是身法輕功?或許是某種極高明的遁術,而是佛門‘神足通’?還是某種涉及虛空挪移的奇術?”
“荒唐!”有人當即駁斥,“那可是神通!縱是西漠那位神威佛主亦未聞證得神通,這小和尚修為不過無漏境……”
“無漏境又如何?”有人冷笑,“佛國那位,可沒有‘口吐蓮花’的本事。”
“后生可畏啊……”最初那道蒼老神念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充滿了復雜的意味:“遙想老夫當年,初入無漏境時,雖也自詡天資不凡,可何曾有這般氣魄,敢直入九天之外,于罡風雷火之中與人爭鋒?光是抵御那無盡虛空中的種種險惡,便需耗費大半心力了。”
“哼,老鬼,這恐怕不單單是勇氣的問題?!币坏缆燥@冷硬的神念插話,帶著一絲自嘲:“沒有足夠的實力做底氣,那不叫勇氣,叫送死。你我在無漏境時,即便有膽子上天,怕也撐不了幾息,就要被九天罡風吹散了護體真氣,凍斃于虛空之中。他們……不一樣?!?/p>
“哈哈,確實不一樣?!庇忠坏垒^為豁達的神念笑了起來,沖淡了幾分凝重的氣氛:“一個地榜第四,論劍宗當代最杰出的弟子;一個地榜第六,大無相寺這一代的行走。這都是能穩踞地榜前列、令同輩乃至前輩都感到窒息的妖孽。你我當年呢?能在地榜上掙得一名,便足以在宗門內橫著走了,何曾敢想與這等人物比肩?”
這番話說得幾位隱匿的歸真境高手默然。
是啊,時代不同了。這一代年輕人崛起之速、所臻之高,著實令人心驚,甚至隱隱讓他們這些前輩生出幾分被浪潮推至岸邊的遲暮之感。
“罷了,且觀此戰吧。天外之爭,難得一見。只是不知……這一局勝負誰屬?”蒼老神念最終說道,語聲中帶著濃重的好奇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