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陸北率部來到長脖子崗,一處山崗,山崗下則是奔騰不息的嘟嚕河,河面滿是大排。
出了長脖子崗就是一望無際的三江平原,再沿著嘟嚕河直下,就能夠抵達松花江下游,呂三思帶人在那里進行游擊,發展抗日群眾。陸北有些擔心,根據地委方面的情報,日軍派出討伐隊前往蘆葦場。
地委暫且不知是抗聯哪支部隊,但陸北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呂三思,他們根據參謀長馮志剛的命令往西穩固抗日游擊區,那片是濕地沼澤,很適合游擊作戰。
“團長,你覺得呂大頭他們在蘆葦場嗎?”宋三蹲在陸北身旁問。
“在。”
“那咱們去營救他們。”
陸北扭頭看了一眼他:“去什么去,嫌熱鬧不夠,非得提著你腦袋過去。”
“那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吧?”
沉思片刻,陸北望著奔流的嘟嚕河搖搖頭。
“去了不一定能營救出來,還有可能搭進去。我來蘿北不是拔據點、扒火車軌道,我是要把四十幾號人,變成四百號人,讓四百號人能夠聽從號召,瞬間拉出四千號人。
瞧瞧咱們這些天做的事,四十幾口子要變成一百四十號人了。”
跟聽天書似的宋三左右亂瞅,點著腦袋挨個數,這里滿打滿算只有三十四名戰士,難不成是炮兵隊歷代先賢穢土重生,要是死人也能變活,他愿意進廟修行,一輩子給如來佛磕頭。
“副團長,咱們只有三十四人,還差了一百一十人。”宋三故意說。
“救人有很多種辦法,不是非得接應出來才叫營救。”
“不把他們接應出來,那叫什么營救。”
陸北翻了個白眼,不打算繼續對牛彈琴。
現在距離他‘四百個小目標’差很遠,但不妨礙他信心十足。
懶得搭理宋三,陸北讓大家原地休息一晝夜,以晝伏夜出的方式挺進平原地帶。
······
翌日。
黃昏之時,陸北率部離開小興安嶺余脈,徹底進入平原。
一行人都是騎兵,來去如風,之前陸北在大西溝懶得動彈,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等草肥馬壯。戰馬經歷一個冬季的嚴寒,膘掉的飛快,騎兵隊長老侯看見瘦的不成樣的戰馬忍不住抹眼淚。
越過公路線,趁著夜色進入平原十幾公里。
前方斥候回了匯報,稱在前方發現一個村莊,陸北在地圖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出村落位置,大概是沒有標注在地圖上的聚集村落。
陸北這段時間也在完善地圖,將何處有村落、公路、森林、水源等等都標注上,地委方面也在不停傳遞情報,協助陸北繪制一幅完整的蘿北地區地圖。
夜色中。
陸北摸到村子外面觀察,這個村子的房屋與其他地區很不一樣,村子也沒有崗亭和警務所,不過可見有被焚燒的屋子,外面農田的莊稼也被搗毀。
眾人進入村子,馬蹄聲吵醒正在安睡的村民。
‘嘭——!’
沒由來的從一戶院落響起槍聲,那不是槍聲,是火銃聲。
月光之下的煙霧和火光異常顯眼,射出的鐵砂灑落在前方騎兵斥候身上,對方順勢摔落在地。陸北趕緊上去查看,好在火銃的在較遠距離準頭和殺傷力都不行,只是將斥候的小腿打的密密麻麻都是小眼,伸手一摸就能擦下腿上的鐵砂。
“有敵人!”
“準備作戰,敵人在東面。”
“一班警戒前方,二班準備應敵,三班向后撤退,前隊變后隊。”
周圍的戰士們趕緊下馬作戰,將槍口對準充滿煙霧的低矮院墻,幾名騎兵繞后到那間院落。
“是老鄉的火銃,不能傷人!”陸北喊道。
“衛生員。”
一名戰士跑來,從挎包中取出酒精和棉花,給受傷的戰士清理傷口。
幾名騎兵戰士還未接近那座小院子,院子門突然被推開,從里面跑出兩個手持弓箭火銃的年輕人。戰士們看見對方,陸北沒有下令射擊,他們只是將槍口對準兩人。
“是抗日聯軍嗎?”
陸北舉著步槍:“把武器放下,放下!”
“重復一句,把武器放下!”
“放下武器!”
兩人一愣,面對數十支指著自己的步槍,只得乖乖照做。宋三帶人過去繳械,將兩人押到陸北面前。
“誤會,都是誤會。”
“我們不知道你們是抗日聯軍。”
聞言,陸北讓戰士們將槍口放下,兩人看見誤傷的戰士煩躁的撓頭。你推我,我推你。
陸北和聲問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攻擊我們?”
“我們不知道你們是抗日聯軍,以為是日本人來了。”
火銃聲引起村內的老百姓,一名年輕人趕緊挨家挨戶敲門,很快狹窄的土路上匯聚起上百名群眾,歡呼雀躍著將戰士們圍在一起。
陸北都懵了,這是干啥?
見是抗聯過來,老百姓自發取出食物和飲水,戰士們只能蜷縮在一起,滿臉不解地等候指令。
夜晚的村莊被火把照亮,陸北將戰士們安置在一個院子,只好勸老百姓們都回去。
年輕人興奮地說:“你們是抗聯哪支部隊?”
“第六軍。”陸北回答道。
“你知道我哥嗎?”
“你哥也在第六軍?”
年輕人雀躍著炫耀:“我哥在第六軍第三團當官呢。”
陸北看了眼對方:“我們就是第六軍三團。”
“那你一定認識我哥,他叫程家默,本名金智堂。”
此刻,陸北有些難以置信,這個名字好不容易被遺忘掉,卻在這個不知名村子里被喚醒。原第三團的老戰士們選擇裝聾作啞,程家默在去年反討伐突圍中犧牲。
騎兵隊長老侯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躍下馬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他是原青年連的,整編后被編入留守團。
“你是老程的兄弟?”
“嗯吶。”
“他犧牲了。”老侯悲傷地說。
“我知道,前段日子有人給我遞來口信兒。”那名年輕人只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后蹲在地上抹眼淚,抹完眼淚便招呼戰士們休息。
這個村子是少數民族聚集村落,程家默就是這里的人,數年前夏軍長路過此地宣傳抗日,程家默便和幾位族人加入隊伍。現如今離開村子加入抗聯的戰士皆已經犧牲,村外被焚燒的房子就是原來幾位戰士的家。
他之所以開槍,純粹是想為兄長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