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幾張拼湊出的地圖,兩人侃侃而談。
屋外有一名女同志端著飯菜過來,她是李兆林主任的新婚妻子,兩人結(jié)婚不足兩個月。
兩碗小米粥,加上自己腌制的酸菜,陸北的菜盤子里有半碗豆子燉肉,因為他的傷員,享有病號餐。坐在木桌旁,兩人開始用餐,李兆林主任的妻子端著碗,蹲在桌邊。
陸北極力邀請對方上桌用餐,但對方只是訕訕一笑,選擇端著碗離開木屋,李兆林主任面色有些難看。
“咋啦這是?”
李兆林揮揮手:“別管,我跟她說了很多次,但她還是有些封建落后觀點,這事急不來的,我會慢慢幫助她改正?!?/p>
“哦。”
如此,陸北不再多言。
吃著吃著,李兆林忽然問:“陸北,看你年齡也不小了,在老家有沒有家室?”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p>
聽陸北沒家室,李兆林立刻來勁兒來:“咱們趙司令說了,后勤根據(jù)地的女同志多,咱們隊伍上的未婚同志也多,都是大好青年男女,有緣分的結(jié)成百年好合?。?/p>
你思想進步,在戰(zhàn)斗中又立下很多功勞,沒事多去被服廠和衛(wèi)生隊轉(zhuǎn)一轉(zhuǎn),跟人家女同志聊聊天······”
“打住打??!”
陸北直搖頭:“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飯,談不上?!?/p>
“你小子,被服廠的裴廠長可說了,不少女同志都在打聽你,要不是管的嚴,她們還準備去醫(yī)院探望你呢?!?/p>
“別別別,別亂點鴛鴦譜,我不考慮這事。”
李兆林有些失望:“真不考慮?”
“呂大頭那事咋樣了?”
“他?”
李兆林哭笑不得:“地委張書記和趙司令允許了,但呂三思臨陣變卦,說是要趕走日本人才得行。這家伙也是的,人家伍敏同志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報告,他跟個未出閣的丫頭似的,一會兒這個借口,一會兒又是其他?!?/p>
懶得計較,這是純粹膽大和膽小,膽大的早就牽手鉆山林子過夜,膽小的顧及太多,總是太在乎周圍人,太過于小心翼翼。
用完飯,陸北和李兆林互相交換了看法。
經(jīng)過陸北這么一分析,李兆林也感覺戰(zhàn)爭短期內(nèi)不會有太大變化,依舊是長期性的持續(xù)性戰(zhàn)爭。需要國內(nèi)和國際環(huán)境變化,國內(nèi)抗日環(huán)境已經(jīng)足夠,剩下的需要等待國際上的氣候。
李兆林長長嘆了口氣:“如果你覺得現(xiàn)在進行暴動,是否可以?”
“那需要看待暴動規(guī)模,如果是一個鄉(xiāng)的暴動,必定是失敗的。如果是一個縣,也會失敗,若是掀起三江平原地區(qū)的暴動,也依舊會失敗?!?/p>
“你從任何方面都不看好暴動?”
陸北點點頭:“是的,現(xiàn)在缺乏暴動的合適時機。”
“如果暴動是為了緩解三江地區(qū)日偽軍討伐,主動打開一個突破口呢?”
“會死很多人,但也會極大保存我軍實力。”
話已至此,兩人都不再多言。用群眾的生命去換取抗聯(lián)保存實力,緩解軍事上面的壓力。
用較為官方的話語來說,是抗聯(lián)部隊和群眾反對日寇的英勇舉措,震驚了日寇,威脅到日寇的地區(qū)統(tǒng)治,有效支撐起東北抗日斗爭的火焰,為支援全國抗日提供了不可磨滅的功績,彰顯出國人不愿做亡國奴的反抗精神。
暴動是必須的,陸北連日期都能猜測到。
必定是九一八那天,不然軍部保安團不會派往鶴立地區(qū),那是日偽軍交通的薄弱點,也是極為關(guān)鍵的一個點,可斷絕佳木斯北上鶴崗的鐵路、公路運輸線。
······
拄著樹杈子,陸北在山間小路上蹦噠,蹦噠回傷兵醫(yī)院。
回到這座距離死亡近在咫尺的地方,木屋外有人等他,是曹保義。他住在另一個病房,傷的比陸北還要嚴重許多,但這小子命硬,就這樣都沒死掉。
曹保義時常找陸北聊天,說等傷好后便打報告調(diào)離第四師,綏濱游擊區(qū)的游擊隊已經(jīng)犧牲大半,剩下的幾名戰(zhàn)士都被編入軍部保安團。
“陸團長?!?/p>
“喲,曹大隊長,吃了嗎?”
曹保義汗顏道:“別膈應(yīng)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大隊長?!?/p>
“嘿嘿嘿。”陸北打了個哈哈搪塞過去。
屋內(nèi)傳來留聲機的歌聲,為了安撫傷員的情緒,專門輪流播放歌曲。陸北沒聽過,里面咿呀咿的,大概是某種這個時代較為流行的歌曲。
曹保義說:“我是來討教的,這段時間觀察過你們團的內(nèi)部氛圍?!?/p>
“有什么想問的?”
“為什么你總打勝仗?”
陸北啞然無語,想了半天才說:“打勝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相對于敗仗來說。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打仗,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日軍逼迫太甚,壓根兒不給我發(fā)展強大的空間?!?/p>
“我就不喜歡你說這話,打勝仗都不好,我們想打一場勝仗都難?!辈鼙Ax很生氣。
跟對牛彈琴一樣,隊伍上的同志絕大部分都出身于農(nóng)村,是時代洪流將責任強加在這片土地的人們身上,他們也勇敢的肩負起責任。
無奈,陸北只能詳細的跟他闡述什么是持久戰(zhàn),為什么要進行持久戰(zhàn)。陸北并不厭煩,反而很興奮和積極,愿意向廣大指戰(zhàn)員闡述抗戰(zhàn)精神。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事情,抗戰(zhàn)越持久,這一代人便會越改進,越改進,戰(zhàn)爭結(jié)束便會越快?,F(xiàn)在是持久抗戰(zhàn)磨礪改進之時,當經(jīng)過改進進步后的人們占據(jù)時代的舞臺,將會改造這個社會。
革命戰(zhàn)爭是一種抗毒素,它不但將排除敵人的毒焰,也將清洗自己的污濁。
陸北想將戰(zhàn)爭拉回持久抗戰(zhàn)階段,但日寇不允許,這就是他為什么不想作戰(zhàn)。他無法排除戰(zhàn)爭過程中,能否運用合適正確的軍事和政治策略,沒有錯誤、竭盡全力之下的過錯。
抗聯(lián)雖然組織最早領(lǐng)導的抗日隊伍,但實則缺乏正確的指引改造,導致從誕生之初便是畸形兒。他們在磕磕碰碰中成長,但缺乏成長的必要因素,極容易夭折。
詳細闡述其原因,曹保義若有所思,但還是有些難以消化。
他只想得出能打勝仗的原因,陸北跟他說是運用合適且正確的軍事指揮,以及符合時局的政治策略,那什么是正確合適的軍事和政治策略,能拿起來直接用。
陸北也無法直接說出一個準確答案,這是一個精進改造自己的機會,成功者帶領(lǐng)民族走向勝利,失敗者埋骨于青山之中,很殘酷的事實。
一頭霧水的曹保義被人攙扶離開,留下陸北一個人坐在草地上。
他取出筆記本,寫下一封信,準備托人送去給呂三思,也讓他學習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