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五支隊不足數月,祁致中就將自己獻給這支隊伍,他是真心的,只不過好心辦壞事。一個謊言需要用十個謊言去彌補,一個錯誤同樣也會帶來一連串的錯誤。
這是戰爭,戰爭是不講情面的。
而軍隊的發展是要求講科學的,科學有效的發展軍隊,是樹立一支隊伍頑強精神的不二法門。陸北說真的有些后悔,他后悔沒有向他的連長、參謀長解釋,說明什么是科學有效的發展軍隊。
發展不是一蹴而就,軍民矛盾、軍地矛盾,地區可承受的經濟壓力,人口的因素、敵我雙方的發展都是需要進行考慮的,這些一連串的因素糅合在一起,經過一個科學的計算后將得出一個答案。
一個君子之軍能夠生存的答案,抗聯不是走州過府的流寇,也不是搶一波就走的山賊,也并非殺雞取卵的軍閥。
帶走老百姓的孩子、丈夫、父親,難道還要帶走他們用以果腹的最后一口糧食嗎?
難不成又走老路,擴編軍隊,缺乏糧餉只能去進攻日偽軍據點,損失慘重后繼續擴編,擴編之后缺乏糧餉,繼續去進攻,然后陷入一個死循環,最后自己走進一個死胡同。
這樣游擊區就只是游擊區,永遠不可能成為根據地,根據地是能夠可持續的為抗日提供資源的,不是這樣自取滅亡的。
吐出一口煙霧,陸北說:“我從未這樣想過,對于我而言,每一位戰士都是我最親愛的戰友,每一支部隊都是五支隊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可你的表現就是這樣,三連不是后娘養的。”
“知道為什么在反討伐作戰結束后,我會讓三連撤入小二溝休整編練隊伍嗎?”
祁致中按捺住心中的不快:“為什么?”
“哼!”
“請說,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陸北捻滅煙頭:“在數年前的一個初冬時節,我也是這樣去問我的團長,當時的團長是咱們犧牲的六軍二師師長張傳福。當時每次有作戰任務,都是讓其他兄弟部隊擔任主攻,我們炮兵隊連敵人都瞧不見。
我的連長,也就是已經犧牲的原三連連長張威山,我們不滿的向張傳福團長提意見,說要打主攻,要參加作戰行動。你猜張傳福團長給我們說啥?”
陸北繼續道:“當時張傳福團長很生氣,他說炮兵隊是精銳,讓你們養精蓄銳不是看不起你們,是留著作為冬季反討伐的主力,是有大用的。
果不其然,在當年的冬季反討伐作戰中,我們炮兵隊肩負很大的重任。一個冬天打下來,我們炮兵隊傷亡三分之二,但我們三團保存了大半的兵力,得到軍部的褒獎。”
話音落地,祁致中默不作聲。
他知道陸北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其實陸北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讓一連、二連擋在前面,目的是讓三連在即將開展的遠征中擔任主力。
這是老團長張傳福教給陸北的戰術,張傳福師長雖然犧牲了,但他教給陸北很多東西,這些都是他的遺產。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最鋒利的刀子要藏起來,給予敵人最致命的威脅。
無言以對,祁致中無話可說。
兩人一坐一站,坐著的是陸北如一尊泥塑菩薩那樣笑對人生,站著的是祁致中,他在生自己的悶氣。他們私下里的小手段耽誤了陸北的所圖之謀,讓他不得不分心處理這樁麻煩事。
“你應該早點說的。”祁致中蹲下來。
“早點,什么時候才叫早?”
陸北沖著他說:“在打完該死的日軍第十五大隊后,上面就定下要打通額爾古納的戰略部署,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可我連一點準備都沒有,只能一點點去做,去準備。
你知道從龍北指揮部,再到第三路軍總指揮部給我發了多少次電報,他們總是不厭其煩提這件事,嘴上說著讓我自行抉擇,可傻子都知道他們希望我能夠打通交通線,能夠得到遠東軍的直接援助。這次我去總指揮部開會,我的參謀長馮志剛依舊把這件事掛在嘴邊。
天哪!你知道額爾古納是什么地方,那地方野豬比人多,我能怎么辦,我能向上級說,我沒準備好,這仗不知道怎么打,太難了我不想去打!”
“TMD,能嗎?”
“你告訴我,我能直接向上級說,我怯戰了,這事不如交給別的部隊。”
祁致中又站起身,煩躁的撓起自己的腦袋。
陸北還在說:“從‘三江大討伐’開始,我們團就一直接受這樣的任務,在樺川留我們去跟偽滿軍一個步兵旅,以及第四師團一個大隊去交手。我們在錦山上打沒半個團,我的連長就死在錦山,難道是我想去打這種死人仗?
錦山之戰打完,我和老呂互相捅刀子,捅到全身都是血窟窿,戰士們都在哭,就我們倆不敢哭。
西征,我們是先遣團。在人生地不熟的松嫩平原,TMD二師參謀長叛變帶著日偽軍討伐隊一口氣追了我們三天三夜,就差一口氣我們就全軍覆沒。”
“不要說了~~~”說這話時,祁致中顯得有氣無力。
猛地一拍桌子,陸北情緒激動:“老子就要說,你才來我們五支隊幾天啊,有你給戰士們做主的份兒。說我顧此失彼,你今天有本事就去跟李兆林總指揮說,去跟張蘭生執行委員、跟馮志剛指揮說。
為什么,TMD為什么這種死人仗每次都是我們去打,看看他們會不會大嘴巴抽你!
我們五支隊為什么守在這里,日軍連西諾敏河都不敢過,他們兩個大隊守在河西,死都不敢過河。那是我們五支隊一仗一仗打出來的,人家知道我們會玩命,死也能拉他們墊背,他們害怕!”
“對不起,我為剛才的失言道歉。”祁致中很認真的摘下軍帽,彎腰給他道歉。
“沒關系。”
陸北也起身向他道歉,伸出手:“不好意思,失態了。”
“我去一趟小二溝,在呂主任公布處罰之前向三連的同志道歉。”
“明天會有一批從朝陽山軍政培訓班結束培訓的干部,你和他們一起去,三個月!”
陸北伸出手指:“我給你三個月時間,訓練出一批合格的戰士,三連副連長毛大兵留給你,我還會留三個班的老戰士作為骨干。
替我守在這里,守在莫力達瓦等待我們的消息。”
“沒問題,我守在這里!”
看見祁致中滿懷信心的離開,陸北毫不懷疑他會壯懷激烈的甘愿赴死。
偽滿政府在大興安嶺中段東麓的礦場和伐木場被迫關閉,日寇是不會讓這些戰爭零部件停下的,在西諾敏河東岸有兩個大隊的日軍,等河流化凍就是放大排的時候。
日寇將會為恢復生產而發起進攻,陸北需要有人守在這里,因為通過西諾敏河河谷可以直接到達額爾古納地區,這是一條捷徑。
同時,好不容易建立的游擊區需要守衛,這里的群眾基礎較好,抗聯在這里活動有利于群眾工作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