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冬季,陸北又得到一份禮物。
來自伯力城的包裹,里面是兩雙襪子和襯衣內褲,甚至還有用油紙包裹住的一塊油膩膩咸豬肉,有一瓶酒,以及兩罐酸黃瓜,附帶一封信。
回到營房后,陸北依靠在墻頭,用手電筒來照明。
食品是當初借住的阿廖沙先生送來的,阿廖沙夫婦依然沒有忘記陸北救下他們孩子的事情,農莊里的鄉親們送來很多東西,但是因為轉運困難,更多要運送彈藥。
看完信件后,陸北折疊好放入隨身的筆記本中夾住,用力深吸一口氣,想從衣物上找尋一絲慰藉。
黑暗中,睡在呂三思幽幽的說:“你真惡心。”
“睡覺大腿別搭我肚子上,我也惡心。”陸北毫不留情。
一旁熟睡的義爾格翻了個身,陸北幫他蓋好被子。
呂三思問:“不寫一封信?”
“寫你娘。”
“開玩笑的,你生氣了?”
“沒有。”
呂三思忍不住笑:“剛才,你真的很惡心,那玩意兒兜褲襠的。”
將手電筒關上,陸北翻了個身,不打算和呂三思扯淡,知道他在嫉妒,因為伍護士從沒有給他做過衣物。
當然,更多原因是伍護士沒有時間。
沒有去寫信,李兆林即將前往伯力城開會,他會向留在伯力城營地的同志介紹情況。
信件中,有一件唯一讓陸北值得注意的事情,一支撤退進入蘇方境內的第九軍殘部不愿執行返回東北命令,幾個領頭的已經被處理,又從野營培訓班中抽調幾名軍政干部加強領導。
那丫頭已經隨這支部隊離開伯力城,同行的還有另外兩名女同志,顧大姐也在其中。
······
翌日。
陸北拉開營房的木門,入目便是一片白雪皚皚,銀白色的大地閃爍著陽光折射。昨晚刮了一整夜的暴風雪,落下的雪已經沒過腳踝,這只是冬季的第一場雪,北國的冬天占據一年中相當長的時間。
天空中響起發動機的轟鳴聲,一架日軍戰機飛過,并沒有發現白雪皚皚的山林中有什么異常。為了掩蓋行蹤,白天抗聯是不生火做飯的,到了晚上會準備好一天的食物。
邁著厚厚的積雪,陸北前往指揮部,屋內稍顯溫暖,但也沒有生火。
“這日本飛機來的可真勤快,一早上都飛兩次了。”張蘭生拎著熱水壺給陸北倒水。
“謝謝。”陸北點頭說。
馮志剛看著地圖:“吃了這么大的虧,他們飛機要是一天不飛個幾次,那才是咄咄怪事。”
“就是不知道李兆林總指揮他們如何,這大雪過后,他們在山林里趕路很不容易。”
“應該沒問題。”
用繳獲的日軍配給茶葉泡上一壺茶,張蘭生嚼著干澀的烙餅:“第一支隊來電報了,他們借助大雪晝夜行軍,已經擺脫日偽軍的追擊,目前在臨江鎮以北的對山密營休整。
部隊傷亡并不大,就是補給糧食只能維持半個月。”
放下地圖,馮志剛說:“那就讓他們過嫩江,撤往甘河密營休整,那里有儲備的糧食,能夠供給部隊吃一個月。”
“行。”
之所以抗聯能夠和日軍周旋,就是憑借山林中的密營儲備點,只要日偽軍敢進山,那么抗聯處處都有密營、處處都能得到補給。不愿在冬季作戰的真的,但并非無法作戰,只是因為非戰場減員會很嚴重。
一頓早茶的功夫,馮志剛作為龍北總指揮便決定一支隊的部署,這都是早有預案。
很快,電報擬好后由馮志剛和張蘭生兩人簽署,以龍北指揮部的名義向一支隊發去。
看了一整個早上地圖的馮志剛面色凝重,揮手喚來陸北,與他一起商量下一步軍事部署情況。
“你看,咱們如果要南下ARQ、甘南等地建立抗日游擊區,從朝陽山密營有兩條路,一條是從平原直插過去,另外一條是從嫩江北繞道,走山林子南下。
走平原的話,危險性很大,日軍飛機一天二十四小時來回飛,地面還有各種特務工作班以及日偽軍討伐搜索隊,一旦被發現后果極為嚴重,若走山林子,雖然較為艱難,但勝在安全。”
陸北思考片刻后說:“日軍暫時不知道我部意圖南下建立游擊區,其主要兵力大概會沿著朝陽山一帶山區平原交接點駐扎,特別是從龍鎮至嫩江沿線公路,這是一道現成的封鎖線。
咱們可以聲東擊西,如果可以的話,勾引日偽軍進山,他們一直守在山下挺膈應人的。”
“我也是這樣想。”馮志剛說。
不怕日偽軍進攻,就怕敵人打呆仗,憑借絕對性優勢兵力步步蠶食。在三江地區時陸北吃過這樣的虧,大阪師團就是這樣的貨色,主打一個水火不侵,讓人找不到一點縫隙。
前出看來是不行的,那么只有采取向后迂回。
日偽軍守在山外面就讓他們去蹲守,而龍北部隊主力向北,通過科洛河沼澤地帶前往嫩江以北地區,那里有嫩黑鐵路線,各處都有火車站及物資倉庫,去弄點物資回來。
確定完下一步行動目標,馮志剛見部隊剛剛打完一場仗,決定休整兩天再行動,一旦離開朝陽山密營基地,那么隊伍就沒什么舒適環境用以休整。
得知部隊即將從嫩江北而過,警衛員義爾格十分興奮,因為那即將步入大興安嶺山區,而那里生活著眾多鄂倫春部落,或許他的部落也在。
后知后覺的陸北差點忘了,阿克察·都安他們就在那片地區活動,于是乎向總指揮部匯報,詢問阿克察他們,想要獲取當地的風土人情狀況。
直到夜晚,在早已約定好的通訊時段,龍北指揮部與在少數民族游牧區活動的第五支隊第一游擊大隊取得聯系,阿克察他們目前正在甘河附近活動。
得知這一情報后,馮志剛大喜過望。
······
龍鎮。
橋本三木獨坐在房間里,一言不發看著手中的照片陷入追憶。
照片中橋本三木摟著淺野的肩膀,兩人站在齊齊哈爾守備隊司令部前拍攝的,從九一八事變之時兩人便并肩作戰,橋本一直將淺野視為知己好友,甚至在休假返回國內時,親自前往淺野家中拜訪,送去禮品。
“淺野~~~”
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橋本隊長,航空兵拍攝的照片已經送來,淺野君他們的遺體也收斂運輸而來。”
怔了怔,橋本三木擦拭眼角的淚花,努力不被人看出自己的軟弱。昏暗燈光下,橋本三木盯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如今自己是第十五大隊大隊副,必須要保持威嚴。
走出房門,門口的少尉軍官遞來一個文件袋,里面是由航空兵部隊從空中拍攝的照片,橋本現在并不關心這些照片。
來到廣場上,數百具裹尸袋整整齊齊放置著,在另一邊還有四五十名偽軍警察部隊士兵,在戰斗收尾階段,無力回天的偽軍警察向抗聯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