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見日本人讓自己當槍靶子,都快哭了。
本以為投降之后能夠受到優待,既往不咎是真的既往不咎,但是優待也談不上多么優待,幻想中的嬌妻美婢沒有,良田大屋也沒有,只是被安排進討伐隊伍里管吃管喝,還能得三瓜兩棗的軍餉。
在日軍的逼迫下,叛徒硬著頭皮說:“小朱啊!排長對你可不錯,你要認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吶!
那楊匪讓你拼死拼活的跟日本人打仗,飯都吃不飽,排長可是勸你歸順皇軍,沒讓你打生打死哈。”
“知道,排長你對我好,我都知道。”
回應句,年輕的戰士舉起雙槍,對準說話的地方。
“那我出來了,你把槍丟了。”
“丟了,已經丟了。”
“真的?”
戰士有氣無力說:“我餓的眼睛發黑,實在沒力氣丟太遠,你站起來就能瞧見。”
“好。”
顫顫巍巍的叛徒緩緩從籬笆墻邊一點一點挪動,年輕的戰士舉著雙槍,可是實在是太餓太累太冷,雙手已經不聽自己使喚了。
一道身影從籬笆墻邊出現,待對方露出半個腦袋的時候,叛徒看見戰士雙手中的手槍,手槍也射出子彈。
‘砰砰砰——!’
數發子彈射去,周圍的日軍聞訊從掩體后站起身,對準倚靠在木墻上的抗聯戰士射擊。
子彈一發一發接著一發,射入他年輕的軀體中,少年的熱血流淌進祖國的土地中。不甘的身軀倒下,一位十七歲的少年,躺在雪白的大地上。
這里松青雪白,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走過的腳印。
三八式步槍極強的穿透力讓對方倒下,但是一時半刻還未曾離去,少年艱難的舉起手中武器,想要對準持槍搜索而來的日軍射擊。
可是他太冷了、太餓了、太累了,實在是舉不起來。
日軍圍上來,同時拽來叛徒辨認,叛徒的手臂受傷,鮮血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們是誰?”日軍軍官問。
叛徒叛徒畏懼的看了眼還在吐血掙扎的少年:“這兩個是少年營的,后來擔任楊匪的警衛員,在匪寇中有‘雙槍手’的名號,兩人都是極厲害的槍手,跟楊匪一樣指哪兒打哪兒。
這個叫朱文范,那個叫聶東華,都是楊匪的貼身警衛員。”
“呦西!”
躺在雪地中的少年戰士嘴里發出哼哼聲,即便模糊不清,但還是能聽清楚,對方在說兩個字。
‘叛徒——!’
‘叛徒——!’
捂著中彈的手臂,叛徒抬起腳踹在少年的腦袋上,腳上的牛皮鐵釘靴狠狠踩在他的臉上,發現心中的怒火,一腳一腳狠狠踩著。
“我叫你罵,死都死了,還嘴欠!”
叛徒厲聲笑著:“罵我是叛徒,老子讓你當‘叛徒’!
抗聯有不少下山買糧食卷款跑了的,老子讓日本人不把你們倆的名字寫在戰報上,只要我不說以后沒人知道你們倆是怎么死的。身為楊匪的貼身警衛員,卷款潛逃,這就叫死無對證,在抗聯那邊你們也是叛徒,是逃兵!”
喋喋不休叫罵著,用最惡毒的語言,最險惡的方式誣蔑。
日軍將尸體拖拽到空地上,將他們身上的物品全部清點出來。
兩具戰士的遺體擺放在空地上,搜刮半天的日軍只找到為數不多的幾件物品,兩個打空的彈匣,手表、幾十元偽滿幣,一枚烈火蹲伏獅子印印章,是楊長官的印章。
在戰士衣物最內襯的口袋里,日軍找到一個口琴,口琴用一條手帕包裹著,看的出來它的主人很愛惜這枚口琴。小心翼翼保存貼身放置,放在懷中最深處。
一名日軍士兵拿起口琴,跟一旁的同伴大聲說著什么,捂住口琴吹響。
聲音響起,還在喋喋不休的叛徒聽見口琴聲嚇了一跳,忙不迭趴在地上,見到是日軍士兵把玩戰利品,不由得松了口氣。
······
悠揚的琴聲飄蕩在天空中,村莊又恢復寂靜,天空中的烏鴉落在農田中,翻找出埋藏下的干癟布袋,從里面啄出一粒玉米,叫了兩聲。
在深山之中,一位男人倚靠在松樹下,手捧著口琴吹奏。
他的臉上露出溫和笑容,山中樹影綽綽,依稀之間他的身旁似乎圍聚著年輕的戰士,安靜的聽他吹響口琴。一位又一位戰士來到他身旁,安靜的坐下,大家圍坐一團,去聽他演奏。
“不吹了、不吹了,等勝利了再吹,大家想聽多久,我就吹多久,給大家吹個夠。”
一曲過后,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
曲終時,男人環視四周,依稀之間的戰友眨眼間都消失不見。刨開松樹下的積雪,扯出幾根干枯的草根,男人放進嘴中緩緩咀嚼。
今天好像是元宵節,真想吃一碗熱氣騰騰的元宵啊~~~
站起身,他走向深山中,頭也不回。
手臂的舊傷未愈,男人艱難的在林海雪原中行走,走到一處山嶺時,耳邊似乎傳來悠揚婉轉的口琴聲,回過頭卻一個人也沒有。
回到一處搭建的臨時營地,鋁飯盒中的草根水已經凝固,微弱的火苗還在余燼中頑強燃燒。男人在營地等了半天,重新點燃火堆取暖,腳上的鞋子已經爛的不成樣子,他用布條纏繞數圈,在雪地里走了幾步,看樣子很滿意自己的手工。
‘嗚嗚——!’
天空中忽然響起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男人趕緊用雪將火堆蓋住,在山嶺之下的林子里,數只飛龍鳥撲扇著翅膀飛離。他看了眼山嶺下,將剛剛有些溫熱的草根湯喝下肚,拿起為數不多的防寒用具,拄著一根木棍往山中走去。
夜幕落下。
山林中突兀的出現許多篝火,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篝火,男人繼續往山中走去。
走了一夜,疲憊的他躲在一處山澗縫隙中,忍受不住疲憊睡了小會兒。不知睡了多久,天空中盤旋的日軍飛機發動機轟鳴將他叫醒。
他聽見山林中四處回蕩著日偽軍的叫喊聲,那是在叫自己。
‘楊君!’
“楊君,卡科西達可塞!”
“楊長官,投降吧,楊長官,你快點投降吧!”
“楊君,卡科西達可塞!”
聽見敵人的勸降聲,將軍猛吸了一下鼻子,拿著行軍毯從山澗縫隙艱難向上爬,爬到山崖頂子上已經耗盡全部的力氣。敵人循著雪地里的腳印來到剛才藏身的山澗處,一無所獲。
他們在四周尋找半天,也沒有找到將軍的半點影子,很是納悶,難不成人會飛上天不成?
蜷伏在山崖頂子,就這樣等待夜幕降臨,敵人燃起篝火扎營休息,將軍再度手腳并用從山澗縫隙中爬下來,接著夜色的掩護遁入山林中。
尋找到日軍走過的腳印痕跡,將軍順著腳印往山下走,將追捕他的日偽軍討伐隊給丟在后面吃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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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致敬朱文范、聶東華兩名年輕的戰士,在犧牲后他們的事跡一直被埋藏,掩護撤離的司務長等人都安全活了下了。
撫養他們長大的司務長死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親手撫養長大的孩子會背叛抗聯,后半生不斷奔波尋求答案,想要找到孩子的消息。
直到犧牲四十三年后,中日建交解密關東軍文件,經過確認兩名戰士犧牲在濛江大東溝,洗刷冤屈平反,追認為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