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牧云的加入,返程的隊伍更添了幾分生氣。一出洛陽城,踏上相對平坦寬闊的官道,石安盈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望向白未晞,眼中滿是渴望。
白未晞會意,對她點了點頭。
“上馬,”白未晞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穩(wěn)定,“手抓這里,腳踩這里。”她簡單地指了指鞍韉和鐙環(huán)的位置,動作示范清晰直接,沒有絲毫多余。
安盈深吸一口氣,回憶著之前觀察那些騎馬少年時的姿態(tài),學著白未晞的樣子,左腳認鐙,右手一按馬鞍,用力一翻身,動作雖有些笨拙生疏,卻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馬背上。
牧云似乎感知到背上的新主人有些緊張,原地踏了幾步,并未躁動,只是輕輕甩了甩尾巴。
“背挺直,看前方,”白未晞走在馬側,一手輕扶著安盈的背,另一手虛按在她握著韁繩的手上,“韁繩不必太緊,放松,感受它的節(jié)奏。”
她的手指微涼,透過薄薄的夏衣傳來,卻奇異地讓安盈因緊張而繃緊的脊背稍稍松弛下來。她學著白未晞說的,放松手臂,目光看向前方延伸的道路,努力去適應身下馬匹行走時帶來的規(guī)律起伏。
“哇!姐姐好厲害!”石安瀾在馬車里看得眼熱,扒著車窗大喊。
“未晞姨!安晴也要騎大馬!”石安晴也跟著嚷嚷起來。
白未晞聞聲,停下腳步。她走到馬車旁,伸手先將石安瀾抱了出來,輕輕放在牧云背上,緊挨在安盈身前,接著又把石安晴也抱了上去,放在安瀾前面。她自已則一手牽著韁繩,另一手虛扶著三個孩子,緩步前行。
在一旁趕騾車的邙崢也時刻注意著小馬上方,以防意外發(fā)生。
“高啦!我看得好遠!”石安瀾興奮地揮舞著小手。
“哥哥別動!晃!”石安晴緊緊抓著姐姐的衣襟,又是害怕又是新奇。
兩個孩子新鮮了沒一會兒,最初的興奮勁過去,便開始覺得不適。馬背上的顛簸對于他們的小身板來說并不舒服。
“未晞姨,屁股疼……”石安瀾率先苦著小臉抱怨。
“安晴也疼……”小姑娘也皺起了鼻子。
白未晞聞言,便將兩個孩子又抱了下來,送回馬車。小家伙們一落地,立刻忘了剛才的不適,又嘰嘰喳喳地討論起騎馬的“威風”來。
石安盈卻依舊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背上,盡管額角也滲出了細汗,腰背因不習慣而有些酸軟,但她抿著唇,眼神專注,依舊在認真體會著白未晞剛才指導的要領,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已的姿勢。
駕著馬車的石生看著大女兒專注認真的側影,又看看走在馬旁神色如常的白未晞,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未晞,你啥時候學會騎馬的?以前也沒見你騎過啊。”
白未晞頭也未回,目光依舊落在安盈和牧云身上,語氣平淡地答道:
“早上買馬的時候,現(xiàn)學的。”
“……”
石生握著韁繩的手一頓,差點沒把車趕到路邊的草溝里去。
柳月娘在車廂里聽到,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看著前方馬背上女兒越發(fā)挺直的背影,以及馬旁那個總是不斷打破他們認知的身影,眼中暖意融融。
邙崢騎著騾子跟在稍后,聞言亦是莞爾,看著白未晞的目光中帶著了然與欣賞。于她,這塵世間的諸多技能,真的只需“見到”,便可“學會”。
當然,此時的他還并不知道白未晞在書法和下廚上的‘造詣’。
石安盈自然也聽到了這話,她微微側頭,看向身旁沉靜的未晞姨,心中除了感激與崇敬之外,更悄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目光更加堅定地望向歸家的路。身下的牧云似乎感知到她的心緒,步伐越發(fā)輕快穩(wěn)健。
……
回家的路途總覺得要快一些,此時已經(jīng)入了五月,風中已帶上了明顯的熱意。
官道兩旁的田野在不經(jīng)意間已經(jīng)換上了一望無際的金黃。沉甸甸的麥穗在陽光下閃爍著飽滿的光澤,空氣中彌漫著谷物即將成熟的干燥香氣。
“麥子熟了。”石生駕著車,望著路旁的金色波浪,語氣里帶著農(nóng)人特有的、對收成的期盼與凝重,“回去就得忙起來了。”
馬車和騾車緩緩駛入熟悉的村口,離家數(shù)日,村中景象似乎并無太大變化,只是那金色更多地渲染了村莊周圍的坡地。
他們回到石生家的小院,剛卸下車馬,將牧云暫時拴在院角的陰涼處,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歇歇,林茂便聞訊趕了過來。
寒暄幾句,問過洛陽之行是否順利后,林茂臉上便帶上了幾分慍色和無奈,說起了村里這幾日發(fā)生的事。
“你們走后沒兩天,我先找了馬秀才提了下韓夫子的事,不成想馬秀才根本不以為意。”林茂搖了搖頭繼續(xù)道:“我和幾個村老商議了,覺得那韓夫子的言論實在不妥,便尋了個由頭,將他辭退了。”林茂嘆了口氣,“誰知,這下馬秀才不干了。”
原來,那韓夫子是馬秀才的遠房親戚。馬秀才在附近幾個村里算是有些名望的讀書人,當初也是他極力推薦,韓夫子才得以接手蒙學。
韓夫子被辭退,馬秀才自覺顏面大失。他直接關了經(jīng)館,撂下話,言道青溪村蒙學竟容女娃與男童同席,本就于禮不合,他費心尋來的先生竟因這等“小事”被辭,簡直是打他的臉,不識好歹!
“他還放話說,‘這十里八鄉(xiāng),除了我,你們還能找到哪個正經(jīng)秀才到個村子里教四書五經(jīng)?并且有女娃在的蒙學,根本就沒幾個讀書人能接受!’ 然后就收拾東西回家去了,說是要等我們想明白了,親自去登門道歉,并重新請回韓夫子,他才肯回來開館。”林茂說著,眉頭緊鎖,顯然是氣得不輕。
“豈有此理!”石生面色一沉,“那韓夫子心思不正,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辭了他有何不對?難不成還要留著他教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