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后殺了我。”
在姬淵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以他如今俯瞰紅塵興衰、屹立于極道絕巔，甚至走上紅塵為仙道路，早已是萬念不縈于懷。
宇宙崩摧、紀元更迭亦難令其色變。
尋常的仙珍秘聞、帝經神訣，乃至古代至尊黯然隕落所引發的天地悲慟、大道漣漪，于他而言，也不過是清風拂過萬古不變的山崗。
痕跡轉瞬即被抹平，難以留下絲毫印記。
可這一句話，其背后所蘊含、所牽扯、所暗示的重量與恐怖，卻沉重到足以顛覆自神話時代以來的一切修行認知。
讓他這等幾乎超脫了輪回、凌駕于萬道之上的存在，都久違地自那神魂最本源的核心，感受到了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近乎于凡俗戰栗的悸動！
這絕非簡單的神念傳訊。
更似是跨越了無盡時空屏障、耗盡了某種不可想象的巨大代價。
才勉強將這一縷殘破的意念，投遞到這個時代，這個地點，精準地傳遞到他的感知中。
這是最終請求。
帝尊！
那是神話時代末年，九天十地最后一位被共尊的無上主宰。
是真正觸摸到仙道領域壁壘、疑似打破了長生魔咒、實現了亙古未有的壯舉的至強者。
他的傳說貫穿了整部古史。
他的輝煌映照了神話時代的落幕。
他舉教飛升的失敗，也成為了橫亙在無數修行者心頭最大的遺憾。
他留下的成仙鼎碎片。
他布下的這處詭異莫測的成仙地。
無一不是震動寰宇、影響深遠的驚世手筆。
可如今，這疑似源自帝尊的聲音，竟在這成仙地的核心，以一種近乎哀求的姿態，祈求著死亡。
.......
祈求一個后來者，在登臨仙道之后殺了他？
“求死…”
姬淵深邃如星海宇宙的眼眸中，億萬枚代表著大道本源法則的符文自主生滅。
瘋狂推演著一切可能性，試圖解析這背后隱藏的真相。
虛空因他的思感而輕微扭曲。
時間長河仿佛在他身周顯現出朦朧的虛影。
“到了帝尊那般的境界，這幾乎是古往今來所有修行者夢寐以求、拋頭顱灑熱血奮斗終生的終極目標，他，為何要自尋死路？”
這完全不合常理。
徹底違背了生命追尋不朽、超脫輪回的本能天性。
除非那被眾生仰望的長生本身，對他而言，早已變成了一種比形神俱滅、永世沉淪更加可怕，更加無法承受。
他的目光再次如冷電般掃過這片被暗紅帝血染透、充斥著兩位古代至尊無窮怨念與不甘嘶嚎的古老祭壇。
那被無上帝力強行鎮壓、磨滅，卻依舊殘留著恐怖氣機的至尊殘骸，此刻在姬淵眼中，煥發出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鎮壓，而非徹底斬殺、磨滅所有痕跡。
這需要何等超越想象的實力與精心到極致的布局？
帝尊在神話時代末年所做的一切，傾覆天庭，血戰諸尊，難道并非僅僅是為了掃清成仙路上的障礙，或者煉制那尊莫測的成仙鼎？
一個更加深遠、更加可怕的念頭浮現。
或許，從神話時代落幕的那一刻起，不，甚至更早！
帝尊就已經在為他自身都無法控制的、遙遠未來的某種恐怖變故，布下了今日之局。
他究竟預見到了何等絕望的未來？
又在防備著什么連他都無法正面抗衡的敵人或自身？
姬淵的思緒電轉，前世那些模糊卻至關重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
一個令他這等存在都感到悚然的猜測逐漸清晰
“黑暗，不詳…”
他幾乎是無聲地念出這兩個沉甸甸的字眼。
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沾染著萬古的污穢與絕望。
這是源自他前世記憶深處，最為禁忌、最為恐怖的知識之一。
那是一種無法理解、無法祛除、蔓延諸天萬界、侵蝕萬靈本源的終極恐怖。
是連至高存在都聞之色變、避之不及的終極噩夢。
被其沾染者，真靈蒙塵，肉身異變，不再是自己。
會在無盡的痛苦與扭曲中，誕生出一個完全悖逆本性、只知毀滅與傳播詭異與不祥的黑暗元神。
最終淪為黑暗的一部分，成為毀滅的使者。
“難道說在神話時代末期，帝尊沖擊成仙路，他遭遇了無法想象的詭異存在，被恐怖的黑暗物質所侵蝕污染？”
姬淵的思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將眼前的景象、帝尊的留言、前世的記憶碎片以及萬古以來的種種傳聞串聯起來。
“他那具萬古不朽、堪稱世間最完美道體的帝軀，正在發生某種不可逆的、極其可怕的黑暗蛻變？”
“他的無上元神，光明與黑暗交織，正在無盡的痛苦中掙扎，與那侵入的黑暗意志進行著曠日持久的對抗？”
若是如此，那么許多疑點似乎就有了一個令人心驚的解釋。
所以，他才需要鎮壓這兩位古代至尊，并非是為了單純的血祭或日后復活做準備？
而是需要他們那龐大精純、蘊含自身道果的至尊本源，作為某種特殊的“凈化能源”或“封印鎖鏈”？
試圖延緩、鎮壓，甚至凈化自身某一部分已經開始異變的軀體？
所以，他才布下這橫跨萬古的驚世棋局，以兩位至尊為祭，以成仙地為鼎爐？
根本目的或許是為了擺脫那附骨之疽般的黑暗不詳？
但如今看來……他顯然是失敗了。
至少，未能完全成功。
那句“成仙后殺了我”，或許并非徹底的絕望哀鳴。
而是帝尊在自身最后一絲清明尚未被黑暗徹底吞噬同化之前，所能做出的、最清醒、也是最殘酷無奈的最終安排。
他預見到了自身徹底沉淪、化為黑暗源頭、為這方諸天萬界帶來無盡災禍的恐怖未來。
他寧愿選擇一個徹底的、由特定之人執行的終結。
由一位真正“成仙”、擁有徹底滅殺黑暗根源能力的后來者，給予他最終的凈化與解脫！
這甚至可能是一種另類的自救。
以徹底的死，來阻止自身化為更可怕的存在為禍世間。
想通了這一切關節，即便是以姬淵的萬古冰心，也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從脊背最深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