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貞兒這個小跟班,李煜沒什么多余的看法。
都是‘自家人’,是可信的班底,在李煜眼中,趙氏兄妹都算是比較重要。
不可或缺還差了些,但總歸是比較親近。
兩趙侍兩李,趙氏兄妹二人或主動,或陰差陽錯地,結成這般深度綁定的關聯,李氏與趙氏早已不單是所謂姻親母族那般淺薄。
若說張氏、高氏是為虎作倀。
那趙氏就早已悄無聲息地升了一個檔次,乃狐假虎威爾。
狐雖弱,卻也是虎踞之側難得的活物。
豈不比空具其魂,盡受驅使的倀鬼更自在些?
李云舒理了理宮裙褶皺,“貞兒還在墻上。”
“那孩子身子瘦弱,這幾日卻一直都練得極為刻苦。”
幼齡之軀,發育未足。
想要趕上旁人,就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不像是李云舒,將門出身,自幼打下了根基。
李云舒在這一伍女軍之中,武藝可謂是斷檔般領先。
不說百步穿楊,但揮使刀槍,騎馬拉弓,總還是會些。
只是平日里不得日日操練,難免算不得精熟。
區區投石,手拿把掐爾。
所以,即便她每日午時都會下墻回府,旁人也挑不出錯來。
反倒是那偶爾顯露人前的一手射藝,引得墻上老卒刮目相看。
這全新的世道,強大與否,反倒是能夠輕易遮蔽男女之別。
階級、男女、禮法,人們過去所熟悉的一切,都正在被群尸所打破,又被幸存之人撿拾重組。
“至于回來,”李云舒抬手點了點下唇,略作嬌憨之態,“城中有些異況,需要有人回來傳話。”
“北坊內,群尸攢動。”
“恐怕是被人引動了起來,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
李煜對此事卻是反應平平,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冷靜的繼續追問,“那,西市如何?可有什么狀況?”
北坊有宋、周兩家,合計區區四人。
西市有劉、周兩家,合計一伍。
這兩周非一家,甚至祖籍就不是通一州境,不過通姓爾。
李云舒微微歪了歪頭,想了想,“沒什么動靜。”
“也就是西市有一些尸鬼,被北坊的動靜引著往東邊坊墻靠。”
“不過它們也出不去。”
“西市先前入坊的那幾位,應該還是好好的。”
李煜點點頭。
此去入坊,本就是九死一生。
誰讓他們人少呢?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有所覺悟,亦有所選擇罷。
說是救人,有的人卻像是奔著殉葬去的。
如那周氏仆,了無牽掛,迥然一人。
說他還想繼續茍活,李煜都不信。
那么大把年紀,本也沒多少年可活的了。
興許今歲入了冬,那記身暗傷就可能在某個寒夜悄無聲息地送走了他。
如此,也就由不得那周氏仆不著急!
“嗯,”李煜低吟,思慮著什么。
‘正好,借此而行......’
倏然,他抬頭向外快步走去,高呼到,“阿勝,點將召兵,起號!”
“喏!”
堂外親衛的腳步聲匆匆跑遠,不多時,府院武場內就有低沉雄渾的短號響起。
‘嗚——’
衛城內千百軍民,乍然在突響的號聲中徹底沸騰。
這也是李煜自入主此地之后,第一次全面動員。
......
“快,快!”有衛中昔日小吏急忙尋著銅鑰,手忙腳亂的開庫。
“把刀槍往外搬,半個時辰內,校場上所有人都得能領到兵刃!”
“若是哪個怠慢了,以致兵刃缺漏,小心我等的腦袋!”
......
正在窖爐幫工的軍戶,聽著這熟悉的軍號,不由打了個激靈。
他一把丟了懷中的一籮筐木炭,趕忙朝內院跑去。
“族長點兵了!”
“校場點兵,吹號了!”
匠院里的幾十號漢子,猛地抬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人問道,“校場在哪兒邊?!”
“東面!往東面去!”
有了目標,一大半人如夢初醒般,猛地朝院外快步疾走。
只留下少數幾個匠戶面面相覷,繼續鍛打修繕他們手中的甲片、箭頭。
......
登高而視,撫遠衛城像是一座被激活了的蟻巢。
男子離家,婦孺閉門。
人群如一條條細線,自四面八方匯往東面校場。
昔日,這些人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
軍戶、民戶、流民、難民、奴戶、流氓......
在這里,當城中點兵號起之時,他們每個人都是守城之兵。
校場內,匯以順義軍戶數十,入冊流民數十,奴戶近百。
城內流氓不足十數,也被看管他們讓工的監工隊率押赴此處。
撫遠縣巡街差役十數,撫遠衙前坊軍戶數十,撫遠東市民戶十數,南坊余民二三。
又有趙氏仆數十,高氏所余丁壯十數。
......
林林總總,三百之眾,于校場之上,匯成一片黑壓壓的人潮。
再算上城墻上戍守的各府老卒、甲兵,僅以當下撫遠衛城內的可用之兵,就實打實的超過了三百人。
誰也沒想到,只是區區北坊‘尸動’,卻讓李煜如此大張旗鼓。
李煜獨站將臺之上,漠然俯瞰場下雜亂的丁壯人群。
差役、軍戶、奴戶編卒,與那些流民新卒,都還算有所隊列。
這些人當中,各有隊率點校統領。
其余人就要亂上許多,一些民戶百姓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散在校場上,沒什么隊形可言。
這也不奇怪,有些人都還是未經操訓的主兒。
這是李煜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看到,轄下之民壯竟是已至有如此規模。
“肅靜!”
“喧嘩者,斬——!”
李煜一個眼神,臺下親衛便奔走高呼。
他們手持佩刀,所經之處無不噤聲。
主官親信,往往就兼著軍法隊的職權。
被這些人殺了,那也就是白死。
“自城中第一聲號起,”將臺上的武官聲音渾厚,遮蓋全場。
校場被選定在東北一角,兩側城墻本就有助將臺聚音之效。
將臺下,更有數人傳喝官音,確保軍令清晰傳遍全場。
“本官用了一刻,步行至此侯察!”
李煜指到一旁所立旗柱。
“諸位快者一刻,甚好!”
臺上聲音頓了頓,厲聲道。
“慢者,卻足過三刻!憊懶至極!”
固然有人離得遠,但是兩刻鐘怎么也是夠了的。
點兵超過兩刻未至,只能說明他們初時根本沒反應過來,這號聲是何用意。
至于不來?
除卻匠戶與文吏,城中適齡男子無一不漏。
也就還有些余丁存家,不在征召之列。